我下去了之后,才知道他们正在商量去路。师父窦思远说,“大家都是初来乍到的英雄好汉,一起走恐怕是人多势众。更何况,我们逃命,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要逃去那里。”
“北国呀。”
我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裴靖宇笑着说,“是你和我要去北国,你师父师祖、以及宸……你凉音姐姐却是有别的打算的。”
听到这,我有些委屈。“不是说好了,大家一起走嘛。临了了,又变卦,真是烦死了。”
我看也不看他们,转头坐在客栈刻字大石头上。
裴靖宇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语气温柔耐心地说:“方才四个兄弟讲了许多奇闻异事,都是关于门阀中人筹谋算计皇位的。你师父、师伯一听,当下就不能举步了。那宸妃娘娘更是愤愤然。你想呀,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居然说出了一句骂人的话。这如果不让他们回去探个究竟,恐怕是夺了这辈子的命了?”
我一急,争辩道:“那我的事就不是事了?我们说好一起去北国的,这就不是承诺了?”
我把头一撇,不看他。
他等了一会儿,转身做到我脸对着的左手边来。
裴靖宇的声音依然温柔。“我知道,如果有人陪着你,你自然是愿意,可是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让大家都陪着你,也不合适。”
我一听,更急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哪里让大家都陪着我了。”
我大声说:“总之,他们就是出尔反尔,明明说好的,又变卦了。”
我瞧了瞧他。
“我不管,反正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你说你要送我去北国,我才不信。”说完,我想起这大半年在宫里什么事都不干,天天等着加冕,到了加冕日呢,偏偏又出了门阀倒戈,皇帝被杀这种古怪事情。我真有点不敢相信别人了。
瞧我不说话,裴靖宇又说:“阿熏,我知道你不信我,你从来也不轻易相信别人的,但我用我的性命发誓,如是我骗了你,必定是天打雷劈。”
我哦了一声。
依然不解气。
裴靖宇瞧了瞧天,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天亮了。”
他这么一说,我也无来由地看了看天。
讨厌,真是讨厌。
怎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呢?
我站起来,走到师父身边。我不要和他坐在一起。
一想到以后要嫁给他……嫁给他,我仔细咂摸了这几个字。皇帝已经去世了,我这个公主也始终没有得到加冕,如此一来便没了任务。我大可不必嫁给他了。天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想到这里,我不禁喜上眉梢。
我大声对师父窦思远说,“师父,你们要去探案吗?”
师父还没开口,那四个说书的先生就齐声答应了,兴奋地连说了好几个是字。
“那,何不如我与你们一道。我才不要去什么北国呢。”
裴靖宇赶了上来。“阿熏,你这话可当真?”
我说:“自然是当真了,这半年来,我烦透了,何苦还要去接近皇宫。再说了,我也不能信了你,你当初骗我说家住什么什么巷子,母亲又是医女,父亲又是当官的,你这不是骗我,不是?”
裴靖宇被我逼得无路可退,只好说:“是我想请你去北国,你难道……难道不知道尽百年来,大禹和北国相濡以沫,分不开了吗?即便是我这个皇帝……我这个皇帝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我知道。
但我非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哪能知道这么多。我才十四岁。”
裴靖宇叹了口气,说,“那好吧,你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
我更急了。“我才不要你陪我呢。”
我扫了一眼周围,飞快跑到宸妃娘娘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这么一闹,众人也有些无奈。
我说:“对了,我还有太后呢。我这么一抬脚走了,岂不是忘恩负义谁来照顾太后呢?”
裴靖宇又叹气。
最后是师祖白旬劝住了我。“阿熏,你如今的任性,像极了你师父当年。不过,你可听得师祖一句劝?”
我噘着嘴,一副不想听他说话的样子。
我说,“师父忽悠了弟子,皇帝忽悠了他的子民,都是要受惩罚的。”
窦思远笑了。“好好好,一会儿师祖说完了,我随你处置,任凭你出气。”
师父窦思远如此一说,我又退却了。
我怎么敢在师父头上动土?
我转头看了一眼裴靖宇。
裴靖宇赶忙说:“好好好,随你处置,怎么样都行。”
我又一噘嘴,不理他。
这时,师父发话了。“阿熏,你告诉我,这一众人中,谁是自带血滴冤咒的血脉?”
我一开口,就说不下去了。“我……”
师祖又说:“那么,如今门阀倒戈,天下大乱,新帝登基,如果他们要抓人,你觉得会抓谁呢?”
我又支支吾吾了,半晌,我冲着师父说,“那你们呢?”
师祖说,“有些事,你现下还不明白。但你放眼看去,我们这一众人中,谁是只有年轻,而没有手艺的?”
我又支支吾吾吐了个我字。
师祖说,“你看,我和你师父呢,在朝中做官许多年,门阀们若不需要人才,杀了我们便可。若是想要,那我们可以从头做起,更何况,我和你的师傅在世这么多年,和门阀的关系可谓是盘根错节,树大根深。杜凉音姑娘呢,说句不好听的,求姑娘赎罪。”
宸妃娘娘点了点头,笑了。
“杜凉音姑娘正值风华绝代之时,是问这世上的帝王,谁不想集天下之美为美,谁不想向天下人展示,我拥有多是九天之下最好的。杜凉音姑娘,虽不像是少女时青春年少,可爱浪漫,但那种岁月沉淀的知性、大气,这是一个适合岁月长久,相互陪伴的妙人呀。四兄弟和裴靖宇就更不用说了,前者是世间顶尖的说书好手,如今红尘残破,恐怕过不了许久,皇亲贵胄们的娱乐之风又要盛行起来……”
我听着,越来越不对劲。
“好啦,好啦,你们要让我做什么吗?”
师父窦思远温柔地笑了。“可不是说你不行,只是你还需努力,北国有北国的优势,你若能在温泉山谷待上一两年,到时候,世道再乱,也能心有所安。”
我虽然已经决定要去了,可心里还是变扭。“哈,你们早就想好了如何打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