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唯一的办法。”老人说。
我说,“我相信你。但我要救你出去。”
老人说,“我已经受伤了,况且我不想离开这里。”
我说,“办法一定有的。你上来。”
我蹲下身子,让她爬到我的背上来。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尝试爬到我身上来之前,嘟囔了一句,“肯定上不去。”确实没上去,她不仅上不来,连起身都困难。我转身过来,看看周围。“你坐着,你就用这个椅子推你出去。”我推了推椅子,椅子纹丝不动。老人说,“你别管我了。”我说:“我们俩遇见是天造的福分,怎能说不管就不管,再说了,你家人还在外头等着你呢,我来这里转一圈,结果你却死了,我活着出去,说出去不仅是不好听,谁会信呢?”老人笑了。“但是,救不救的出去,你还是看得出来的吧。”
老人这句话说得着实难听,但也确实事实。我虽然有心把她就出去,但是之后呢?她的腿脚已经伤了,而且伤得不轻,恐怕是走不了几步就得歇脚,这一歇脚,村里人再追上来,岂不是多此一举,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要是有奇迹……我刚想到这里,老人就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想了,要是再琢磨下去,便是耗费时间了。”
她抬了抬眼,让我看那见光死的军师。此时此刻,他变得十分恐怖,整个脸的肉都不见了,两只眼珠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滴溜溜转动,时不时地,那眼珠子与我的目光对视,我真是吓得魂飞魄散。我刚想要怎么办,只见那眼珠子从中心开始冒烟,那白烟缠着黑烟,越发诡异难看,也难闻至极,一股股从眼眶里钻出来,顿时间熏得整个屋子都一股子毒草烧焦的味道。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我把窗下的所有木桶打开,扛起木桶。我真不知道我的力气能这么大,那木桶被我扛起之后,也是一股子熏臭味。天啊,这油到底放了过久。我摇摇晃晃将木桶举过头,一鼓作气浇到了那军师身上,天啊,我顿时头晕目眩,简直难以招架。
那军师的头颅已经完全没有肉和皮肤了,只剩下一个骨架。赤裸裸的,烧火了,看起来十分瘆人。我不敢看,一个劲儿地把油朝他头上,身上泼去。一大桶油很快就泼完了。这时候,那军师似乎被封印在了油里,一动不动。我想,来得正是时候,赶紧将老人拖到肩膀上,使出了吃奶的离去,将她拖了出去。然而,接下来,却发生了我最不想见到的事。那些村民还在,他们当然不在我和老人近前,但能听出他们在远方叫喊的声音。
“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可不好。”
我拖着老人赶紧往屋子隐秘处逃去。
哪里有火折子,哪里有火折子?我心里着急,是了,厨房。既然这老人家与别家是与众不同的,那么她家里肯定有火折子。想到这里,我突然一阵冷汗下来了。我看看屋里,想到这地方肯定是留不得了,要是不趁今夜混乱,将它全部炸了,恐怕以后会被村里人当成把柄,教训那父子俩。可是我又一想,发生了这么些大事,还有谁愿意留在村子里呢?
厨房到了。我把老人安置好,准备去对付军师。没想到刚一开厨房门,准备跨出去,却与那军师撞个满怀。他没倒,倒是我翻倒在了地上。我抬起头来看他,我吓得大叫。
他前身的脸、前胸、胯部、大腿、小腿、脚背上的皮肤全没了,只剩下一堆咯吱作响的骨头。我顿时想起少年对我说过的祭司故事。我当时虽然聚精会神地听着,但说实在,我有些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些庆幸。庆幸不是自己独自一人爬到山崖上,与那个半个身子被剥皮抽肉,下了诅咒的祭司待在一起。可是,现在,你瞧,我还没准备好,报应就来了。
军师似乎看不见,挥着一双手,在空中飞舞。但每次我想从厨房里逃出去,都被她挡住了去路。我已经来不及点蜡烛了,往回跑了几步,拿起菜刀朝他身砍去。还没触到皮肤,那军师就闪开了,刀也掉了。我啊的叫了一声,我一下子有些心虚,好像是砸到了自己的脚。眼看着他两只脚里有一只已经踏入了厨房的门,我只要被逼无奈,再次拿起菜刀。这次,我不乱挥舞了,我知道我的目标在哪里。
我蹲下来,双膝跪地,作平衡点,一手拿着一个菜刀,像是剁肉酱一噼里啪啦朝那军师的脚背挥去。不久,他的脚就被剁的粉碎,整个人只剩脚踝插在地上。我想站起来,推他一把。结果起身太猛,整个人头晕目眩的。我手是提不动了,只好用头去撞他。
这次军师终于倒下了。
我倒吸一口气,这下好了。
我转回厨房里,正准备去问候老人,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屋中漆黑,腐烂的酸胀味道却是十分冥想。
我回头看看那军师。
月光正在门边,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已经过了漫出酸水的时候了。而且方才我与他打架,他也完全没有酸水弥漫,让我难以忍受的时候。
我不敢面对,但我还是承认了。
是老人。
“你,你怎么也……”
老人的脸已经有了窟窿,浓水从里往外流,甚是可怕。
我不敢相信,难道她也是他们的一员?
可是,为什么我之前点蜡烛的时候,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你去,去把蜡烛都点上。”她很费力地说着。“我教你怎么做。”
我得再点一次蜡烛试试。
很好,这家里的厨房并不是那黄金大屋里的厨房,灶台、烛火、柴火,到处都是。我随意拉开了一个抽屉,正想摸索火折子,一模却发现这整个抽屉里都是火折子,一根接一根,全都排好了。我觉得有些奇怪,擦亮了一根火折子,打开其他抽屉。
左边的抽屉里装满了火折子,右边的抽屉里也是满当当的火折子。我打开的每个抽屉里都有无数的火折子。我心想,正好弹药库。这间屋子不能毁。要不所有鬼祟都抓到这间屋子里来一并烧死才好。如此想着,我觉得又有了目标。我点燃了好几只蜡烛,有了蜡烛的光亮。所有鬼祟都无法动弹。
老人的半张脸已经没了皮肉,嘴还可以说话,但已经很困难了。“你把火折子全抖出来,然后去我的内屋把油全部搬出来,把这里全烧了。”
我说,“只有全烧了吗?”
老人说,“我的时间不够了,我只能提点你这一点,不是这一次,以后都得这么做。”
我也不跟她犟了。
我把火折子全抖落出来。
我真要转身去找油桶。
老人说话了,“数对了,是108根。”
我大叫,“怎么数得过来呀!”嘴上硬邦邦,但还是数了。
老人说,“你把他们摆成八卦的形状,快点。点……点燃……我……”
她的整张脸都变成了烧红的白骨。
“你,你怎么会?”
老人奋力用手指了指内房。
我冲了过去,把一桶桶黑油搬到了厨房里来。
老人手指一弯,那油倒的到处都是,因为有火折子的帮衬,厨房很快就烧了起来。
火越烧越旺,我只好退出。
那烧焦的气味又来了,让我头晕脑胀,手脚感觉轻飘飘的。我立即退了出来。我预料到了结果,可是我怎么样不会想到,结果竟是我一个人退了出来,就像是散场时,演员死了,血还没流尽,就要急急忙忙走的顾客。我还没走出那家人的小院子,眼泪就下来了。
一边责怪自己拖拉,一边又觉得这样杀死她,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我感觉已经走不动了。我一想到之后还有许多人要救,许多事要做,我难过,走路走到一半,我滚在草皮上,哭得悲痛欲绝。
过了一小会儿,我就觉得不能在这里哭,起码要找个高的地方,带屋顶的的地方。我一掂脚,飞到了屋顶上。正好那里月光殷殷,十分浪漫的,我一次哭了个够。
等我哭完了,醒来时已经是早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