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盏灯悬挂在高杆之上,照不太远也照不太亮,但于干活而言已是足够。
山下的矿民只在白天劳作,所以晚上的劳工至少减了半数,那些恶厉的监工也不再如白日那般闲转,三五个一伙的倚在坑边唠起了嗑
“这群杂碎一到,以后咱们也得跟着没日没夜,真他娘的闹心!”
“那不行啊,咱们得找王老三说道说道,必须给涨工钱?”
“找他有什么用,他就是个管事,工钱还得找那个日本人说去!”
老大就在几人旁边干活,将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王管事叫王老三?会不会是凌城那个?记得他好像是和日本人一起的!”老大心中泛着嘀咕,他认识很多个叫王老三的,可记忆最深的还是偷过东西、打了他和柳长生的那个,今早就看着王管事眼熟,没准还真是“故人”。
心里想着便添了几分担忧,自己与那王老三是有过节的,若真是他,那自己不是很危险吗?想到这,老大更加坚定,今夜必须得逃出去。
那王管事确实就是偷了方全布店的那个,当初因为从季仲麟手里“救”了日本专家而得到重用,在这日本直辖的煤矿里已做了多年管事,不过他早就把老大忘了,毕竟当年的老大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闷头的干了许久,因是白日干的太过于用力,以至于现在胳膊腿都酸软无比,老大也想着偷会儿懒歇上一会,可几个监工就是“赖”在身边不走。
正闹心,远处突然起了杂乱的喊叫,听着像是说有人晕倒了,几个监工慵懒的朝着那边走去,老大也终于敢直起了身子。
监工过去将那些围观的每人打了几鞭子,并大声的训斥到:“都他娘的滚一边干活去,看什么看,死人没见过呀!”
驱散了聚集,他们上前踢了踢那倒在地上的人,见没什么反应,竟举起鞭子狠狠的抽打起来。
“都晕了还打,是不是人啊,真该天打雷劈!”老大小声咒怨着,眼睛直直的望着那边。
“小伙子,快干活吧,你要再站着一会儿也得挨打!”身旁的瘦劳工竟然说话了。
老大跟了他一天,还只是在上午挨鞭子的时候听他说过两句。
老大猫腰挥起了镐头,侧头和瘦劳工交谈起来
“大爷,他都晕了那些人怎么还要打他?看着真是可怜啊!”
瘦劳工一边干活一边说到:“不打几鞭子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装的,待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咱们这些人在这比不上一筐煤渣!”
这话老大理解,打小他就知道,人命抵不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回头朝着那边又望了望,晕倒的劳工还躺在地上,可几个监工竟若无其事的倚在一旁又唠了起来。
终是条人命,老大看着不免生出同情:“大爷,你看那人一动不动的,会不会有事啊!”
“不用叫我大爷,你叫我老金就行,你就当啥也没看见,咱们管不了,操那个心也没用!”
听这么一说,老大偷偷的朝老金翻了个白眼,没想到竟也是狠心无情的。
老大想过去看看那人,于是故技重施,一边刨一边挪地方,可刚走出两三米,就被监工吼了一声,“喂,你又他娘的修路是不是,滚回去,再看你挪地方我非得打死你!”
老大连头也没敢抬,灰溜溜的又回到了老金身边,这下老大也明白了,自己都顾不得自己,哪还有能耐去管别人,真是自不量力。
老大又有些力乏,可看着老金就像是有使不完的劲一样,他不禁轻声的向他问到:“大老金,你不累吗?”
听老大这么问,老金竟然嗤笑了一下:“干活能不累吗?但得讲究个方法,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这么简单个事竟还装出神秘,不就是高举轻落吗?老大早就看出了老金的小聪明,自己小时候经常这么干,明知如此为何还要有那么一问,其实老大只不过是想寻个说话的由子而已。
“你应该是在这很久了吧,这么累这么苦,你为啥不逃跑啊?”
“跑?说的轻巧,我在这六年,咱们这种人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
听这么一说老大更加害怕了,不禁的想起了姑姑和大榛子,真要是自己被扣个六七年或是更久,他们可咋办,老大开始急躁起来,直接的问出了心中所想:“大爷,我家里还有很多事,我姑姑生病了,我想回去,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逃出去?”
老金听到这话,立马就像是被吓到了一样,一时也没等,弯着腰连头也不抬的就闪到了一边。
看到老金那般老大却没觉出不对,也跟了挪了几步,追问到:“你和我说说,怎么才能离开这?”
老金停下手,闷头的想了一会对老大说到:“小伙子,这话到我这你就别和任何人再提了,也包括我!”
又是故作神秘,这老头怎么喜欢玩这一套?老大心里着急,逃跑的决心已下,现在只差一个明白人给他指指道,可他也不想想,若这老金有路子哪还犯得着在这里受苦。
“如果我现在去向监工揭发你,那我明天就能歇上一天,而你就得被打死,我就当没听见你说啥,我还奉劝你一句,别想着跑,跑不掉的!”
老金继续说着,可老大却心意已定,“我看这也没多少人看守着,趁着晚上跑不是很容易吗?”
老金没有再说什么,老大却不想就此放弃,可还来不及多问,突然传来三声枪响
听到这响声,煤坑里立马炸开了锅,人们纷纷朝盘坑道跑去,老大见众人慌乱就觉得是大事不妙,立马的也跟在了后面,跑上煤坑、拐过一座煤山,众人钻进了一个窝棚。
一路像被狗撵了似的,竟然是急着跑回去睡觉,老大有些懊恼,早知是这样就不跑了,还能多问老金几句,这下可好,屋里黑漆漆的去哪找人。
那窝棚由几根木头支起,外面和顶上都铺着草,大概有十米长、五米宽,里面相对着有两张通铺,中间隔着一米,以前这里一铺睡二十人还不算太挤,可今晚又多了七十多,窄小的屋子哪够一百二十多人挤的。
“先到先得”,提前进屋的抢着上了铺,倒头就睡谁也不管,后到的连门口都挤不进去,幸好老大跑的快摸黑的挤了一个靠中间的位置,那也是前胸贴着后背,别说睡觉了,都快把人挤吐血了。
都是穷苦受难的,可也没有个忍让和迁就,有嫌挤的、有嫌脚臭的、还有挤不上恼羞成怒的,好几个竟然大打出手,乌漆墨黑的也不知打的是谁,更不知道是谁打的。
打骂声不绝于耳,木板搭的铺架摇摇晃晃,就连窝棚的柱子都被弄的吱吱作响,像是要塌了的样子,中间过道的打闹更是让很多人跌倒在地,一个压着一个根本起不来身。
老大躺在铺上也没得消停,两边挤着,身上还压着几个,他是一下也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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