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的话音刚落,朝堂上的所有大臣都愣住了,别说是徐有贞石亨这种夺门功臣了,就是连准备为朱祁钰争一争的胡瀯也呆住了,他和朝堂底下所有的大臣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朱祁镇竟然亲口说出要恢复郕王的帝位,众所周知当皇帝不能要脸,可也不意味着就能随便打自己的脸,而且还是在这种涉及到统治法理性的问题上!
其他的大臣也开始懵逼,想着,要是朱祁钰真的恢复帝位,那自己这群大臣算什么,叛臣?龙椅上的朱祁镇又是什么?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朱祁镇竟然会说出如此荒谬的话来,至于徐有贞更是快要吐血了。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个出来反对的,竟然是准备为朱祁钰争后事的胡瀯,胡瀯迈着艰难的步伐,却激愤的说道:“陛下,郕王殿下之事,不妥啊!”
朱祁镇心里暗喜,脸上却佯怒道:“朕想要追封皇弟,一来正天下臣民之心,二来为皇弟正名,有何不可?”
“陛下,当年您北狩瓦剌,郕王殿下受命监国,陛下您回来后又重新登基,陛下这时追授郕王殿下为皇帝,是要陷殿下于不忠不孝!”
“朕也知道,不过太后的意思朕不好违背啊!”朱祁镇思索了一会,慢吞吞的说道。
底下的大臣听见这竟然是太后的主意,纷纷议论起来,“太后怎能如此啊。”
“太后,是要毁了国本不成?”
“不可不可!”
“太后莫非是要至我们臣子于死地吗!”
朱祁镇没有管下面的大臣,而是在上面静静地听着,徐有贞见朱祁镇没有反应,心里很是着急,因为他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徐有贞的预期,但是他作为首辅,这时只有他出来才能结束下面的骚乱,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陛下,胡大人说的有道理啊,臣请陛下为天下臣民三思。如若陛下是因为太后的缘故,而迟迟不做决断,臣等下朝之后就算是跪死在这宫门之前,也要请太后收回成命!”
说完就跪了下来,看见首辅带头跪了下去,后面的臣子也跟着跪了下去,朱祁镇知道戏只能演到这了,见好就收,如果在演下去就要演砸了!
三天后,郕王殿下朱祁钰正式入殓,朱祁钰除了没有谥号,没有入皇陵,其他的一切身后事都按照皇帝的规格下葬,当然了之前朱祁镇也不是真心的想要为朱祁钰讨回皇帝这个封号,他仅仅只是想给自己这位弟弟一些应该得到的殊荣,当然那天晚上做的梦也是一个原因,至于为朱祁钰恢复皇帝,这要等自己的儿子去做。
而朱祁镇为什么要这么做,完全就是因为后世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中国人的性格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这真是鲁迅先生说的。)
朱祁钰入土为安后,朝堂又恢复了平静,朱祁镇的心似乎也随着朱祁钰的消失而稍安了些,太后也并没有因为朱祁镇在朝堂上编排的谎言而去怪罪朱祁镇,反而是一改夺门后对朱祁镇不冷不热的态度,竟然亲切了不少,朱祁镇对这种变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的这位母亲在夺门后恐怕一直都对朱祁钰感到愧疚,原来让朱祁钰当皇帝的是她,而夺门之时她完全有能力阻止朱祁镇的夺门,可她并没有这样做,而朱祁钰死后之后,太后的心应该也会放下不少。至于自己这么做会不会降低自己的威严,甚至危害自己统治的法理性,朱祁镇完全没有这个担心,因为他很快就要办一件大事,一个足够震慑整个官僚系统的大事!
朱祁镇看向窗外,心里不免想起了一位老朋友,就是还在诏狱里的于谦,朱祁镇心里暗暗想着,现在徐有贞被石亨曹吉祥死死的缠住了,也是时候为这位名臣安排一个去处了,不过现在朱祁镇想去看看他,说走就走,因为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谁都没带,只是对阮浪说道:“去备车,朕要去诏狱看看于谦!”
朱祁镇先去了锦衣卫,阮浪把袁彬召了出来,三人朝着锦衣卫诏狱走去。
诏狱,作为大明最大的国家暴力机关,其中关押的不是高官就是那些恶贯满盈的罪犯,从外面的看守强度就知道诏狱的地位,不过袁彬凭着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当然可以畅行无阻,饶是朱祁镇在瓦剌被软禁了近一年,看见诏狱中的环境也不免皱眉,明史对诏狱环境的记载:“狱禁森严,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整个诏狱阴冷潮湿,臭气熏天,到处都是老鼠、蟑螂和苍蝇。又因为诏狱一般都建在地下,既没有一扇窗户,也没有任何一丝光线,更无法通风换气。整座监狱都散发着恶臭,俨然一座垃圾场。朱祁镇边走还能边看见周围还在用酷刑的锦衣卫,用的酷刑远远比朱祁镇后世看见的那些谍战剧中用的刑罚更为恐怖。
袁彬也注意到朱祁镇神态的变化,赶紧带着朱祁镇走进了诏狱身处,在朱祁镇的授意下,于谦并没有受过什么刑罚,就连关押的监狱也设在诏狱最深处,周围的犯人都被赶走了,只留于谦一人,负责看押于谦的锦衣卫竟然也对于谦极为尊重,因为在几个月前抄于谦家的时候,这位北京保卫战的最大功臣,当今首辅,家中竟然只搜出了十几两碎银。
朱祁镇很快走到了里面,把袁彬和阮浪都赶出去,朱祁镇自己继续走了进去。
于谦正坐在地上看书,还以为是锦衣卫的人来了,头也没抬的说道:“官爷,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了,在给我送进来几本书呗,当官的这些年被这些俗务缠身,都没时间去读书了!也不知荒废了多少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