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困啊！”

穿着睡袍的汉斯?维滕大师从桌边直起身体，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

“原本打算倒头就睡的，衣服都换上了，斯诺克这小子就说来了线索……真是不体谅老人家。”

大师放下羽毛笔，用手一拍桌面上厚厚一打资料与文件，非常“不满”地发着牢骚。

他刚才才梳理完毕亚隆黑帮、“荒狼帮”等本地黑帮这段时间以来的人事变动、与其他组织之间的互动与交易的大致情况，希望能从这些细节里找到他们和权贵勾结的证据。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侧半拉着窗帘、依然将午后的阳光放进屋内的透明玻璃窗，打算叫女仆给自己来一壶咖啡，以免自己看着看着坚持不住，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那样可不行，太伤颈椎。”

“塔莉亚，来一壶高地咖啡，记得加冰——”他对着门外喊了一声，那位跟随自己好多年的女仆就守在门口。

在往常，那位负责照料自己饮食起居的暴力女仆会用力捶一下门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步履如风地开始准备。

通常，用上好的中央高地帕萨河谷小粒咖啡豆研磨、冲泡、过滤制成香气浓郁的高地咖啡后，她便用上自己“冰霜巨人”血脉的接触降温能力，让咖啡快速冷却到冰点附近，令香浓中多一分凛冽，还有一种在口中逐渐升温的奇妙渐变，汉斯?维滕大师最好这一口——这就是“加冰”的含义。

可是这次，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

汉斯?维滕大师起初没有意识到什么异常，只当女仆塔莉亚暂时离开了值守，于是他拉长了声音，提高了音调：

“塔莉亚——”

但他忽然眉头一皱，脸色一变，连忙闭上嘴，从桌前站了起来，表情严肃。

在他的感应里，一股熟悉的波动在门外一闪而逝。

魔法师的直觉和感应让他意识到了不对。

门外塔莉亚的呼吸声平稳而悠长，似乎就像在……熟睡！

大师深吸了一口气，从桌前走到房间的正中空旷的地方，他抬起手，打算整理一下着装，却意识到自己穿着的是再怎么整理也很不正经的粉红睡衣。

于是他扶了扶头顶的同色睡帽，然后咳嗽一声，伸出右手，对着厚重的房门轻轻一指。

雕花木门无声无息地向房间内部敞开，一道一身漆黑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的地毯上。

那是一位穿着全套夜礼服，一头少见的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青年，在房门敞开的那一刹那，他正摘下头顶的高礼帽，躬身行了一个绅士礼。

而深蓝色头发、高大健壮的女仆塔莉亚则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高耸的胸口上下起伏，嘴里正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感受到汉斯?维滕打量的目光，青年抬起头，把手中的帽子夹在腋下，一双鲜红色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睡袍老头，青年略薄的嘴唇一抿，对着汉斯?维滕大师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好久不见，我的老师。”

在汉斯?维滕大师回应之前，青年便自来熟地迈步走进了书房。

“很高兴老师您在和这些腐朽的贵族厮混了这么久后，魔法实力依然没有退步。”

青年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四周，轻轻鼓掌，语气难明地说道：“您依然机警、谨慎，让人钻不到空子。”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马卡里奇。”

虽然默认了银发青年亲切的“老师”称呼，汉斯?维滕大师的语气在排除了最初的惊讶后，只剩下不冷不热，甚至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你还真是稀客呀，是狂暴海上的哪阵风把我前途远大的弟子给吹过来了？”

大师抱着手臂，并没有招呼银发青年就坐，没想到青年自己随手拉了一张椅子过来，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

“登门拜访也不提前打声招呼，真没礼貌，是“阴影学派”派你来的？”

“不不不，老师您的消息太闭塞了，”银发青年马卡里奇闻言笑了一声，“看来太久的离群索居还是对我们的“众星学者”有影响啊……”

“马卡里奇，我说过了，不准再提起那个名字……”汉斯?维滕大师打断了自己的弟子的话语。

“好好好好，不提不提。”马卡里奇嬉皮笑脸地回应道。

他清了清嗓子，表情稍微严肃了一些，然后说道：

“半年前，我所在的“阴影学派”和龙翼群岛的“炼金高塔”、绝境山脉的“黑白密室”、南方半岛的“罗格斯之焰”等四大组织还有十几个小型法师结社达成了联合协议，正式组建了一个影响范围辐射大陆东部的法师互助和研究组织，我们现在的名字，叫“百科全书派”。”

“呵，才几个领域，就敢自诩“百科全书”……看来你们比古代魔法师们还狂妄自大啊！”汉斯?维滕大师闻言冷哼一声，语气不屑。

“还有，你们这些喜欢躲在阴影里的死变态们不是和那些只穿黑白两色衣服的狂信徒们一直不对付么，炼金术师们也一直想把那些总是毁掉自己的宝贝命根子的爆炸狂们的脑浆打出来……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这些原本难以共处一室的魔法师们走到一起去的？你别告诉我是因为爱情。”大师没好气地揪了揪胡子。

听到自己曾经的老师对组织如此不善的称呼，银发青年马卡里奇的眼角不由得微微抽搐，但他旋即深吸一口气，压下了不快。

他保持着微笑，面色不变地回答道：“当然不是，我们的联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击退地狱来客的压力下、在征服无尽汪洋的成就面前，连敌对的两大魔法帝国都能放下恩怨，我们这些后人又有什么不能做到的呢？”

“哦？是什么天大的利益，说来听听？”大师挑了挑眉毛，不屑的神态、双臂抱胸的姿势和身上的粉红色睡袍让他现在的形象很是有些滑稽，但站在他对面的银发青年马卡里奇可不敢笑，而是面色一肃，声音压低：

“一年前，斯宾阁下依靠在几个相关联的古代遗迹里获得的收获，成功突破到了传奇位阶，尊名是“无光之黯”，他带领我们“阴影学派”出其不意地攻克了教廷“黑手套”和裁判所在当地的总部，狠狠打击了教廷的影响力，并在教廷反应过来之前，携着威势压服了帝国境内的几大魔法组织，通过一系列的利益交换换来了他们对联合的认可。”

说着说着，马卡里奇的脸上带上了崇敬的神色，甚至有甚于在提到那位新晋传奇魔法师时下意识的肃穆。

“其中我们愿意与所有人共享的最大好处，便是斯宾阁下在遗迹中的另一收获——我们找到了历史上那位著名的魔法女皇的最终去向！”

满意地“欣赏”着汉斯?维滕大师双眼越瞪越大的震惊表情，马卡里奇轻轻一笑，继续说道：

“先不提斯宾阁下是一百年来第一位成功晋升的传奇魔法师，他让我们终于有了和一个有着圣恩牧师的大型地方教区的一战之力，就是那个惊人的发现，也足以让所有我们这样东躲西藏的法师残余们疯狂！”

“您也知道的，那位将近两千年前的大人物可是真正的法师传奇。在她的统治下，以中央魔法帝国为主体的安弗同盟达到了势力巅峰，甚至有一统整个大陆的趋势，魔法师们的势力与地位也得到了空前的巩固；

在魔法研究方面，她也是当之无愧的学术巨匠，她提出的“女皇公式”、“安弗标准炼金术”依然是元素、炼金领域的里程碑和技术标准……”

“包括魔法女皇最后的神秘失踪，也堪称传奇，有传言称她一直没有逝去，仍然在某个世外秘境从事自己的禁忌研究……”

马卡里奇双手在身前十指互扣地交握，仰着头，仿佛在打量书房屋顶石砖的纹理。

沉默不语的汉斯?维滕大师忽然抬起头，接过他的话语继续说道，语气唏嘘：“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她突然失踪后，安弗同盟，连带着整个魔法世界，都不可避免地开始由盛转衰……”

“帝国内战、教廷成立、神圣战争……她走后，所有魔法师都陷入了不幸……”

“是的……但是如果我们能找到她最后去了哪，搞清楚她最后干了什么，弄明白是什么东西能让她完完全全地抛弃魔法帝国，抛弃她的同伴，抛弃……我们，我们这些后人或许就能还原曾经被掩盖的历史，就能弄明白我们魔法师，从全世界最高贵的地位跌落到与恶魔魔鬼为伍的谷底的原因！”

马卡里奇重新把目光投向自己的老师，语气中有着难以压抑的激动。

“我们甚至有可能因此翻身，击败教廷，重回世界之巅！”

“呼……”

汉斯?维滕认真地看了自己曾经的弟子几秒，吐出一口气，开口说道：

“还真有些让我惊讶，斯宾竟然晋升了传奇，总算圆了老师的夙愿；而魔法女皇的最终下落……确实是一个大发现。”

“怎么，他派你过来和我说这些，是想拉我这个过时的老东西回归？”平息了刚才的讶异，换了一个姿势，汉斯?维滕大师的语气中依然带着距离感。

“威逼与利诱，这就是你们给我的理由？”

双眼紧盯着身前的银发青年，穿着睡袍的矮小老头坐姿随意，气势上却像充塞了书房里的全部空间。

“不敢不敢……我们哪敢强迫您回归，毕竟您也是和斯宾阁下平级的“元老”，”马卡里奇避开自己老师的视线，连连摆手，“我们的来意更多的是想让老师您配合我们，引导我们进入普兰希亚王国的魔法师圈子，我们需要他们的合作。”

他也换了个坐姿，“我知道作为古维肯魔法帝国的核心，波尔图堡和其他地方肯定还有不少的魔法传承，还有几个实力不算弱小的魔法家族。”

“我也不怕机密泄露，魔法女皇的最终归处，就在这一带，就在普兰希亚王国的核心地域。”他抬起头，鲜红的双眼直视着汉斯?维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