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难得的暖煦,梧桐枯藤下,支起的窗扉前依旧隐隐描出抹清瘦身影。
明明秋凉甚深,他却只着单薄白衫,如远黛山墨般长发随意散落在肩侧,骨纤修长的手支撑下颚,似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象,垂下眼睑时长睫散进光晕中。
许是虚弱的缘故,原本昳丽明艳的一张脸,也变得清缄起来,只是脸上那慵懒神情,才显得他以往半分诱色。
其实细察下来,才发现谢予迟那副绝色样貌融入婆罗方得相得益彰。
提着药篓进入房内的白柘心里也直犯嘀咕,因为谢予迟这几日异常听话。
不仅药也好好吃,也没再乱发脾气,但就是人太安静了,才让人心里害怕。
房内,沈栀正收拾着衣物,不时远远望上一眼窗边的人。
“自谢琉离开,已过了几日。”
怔立半响,沈栀这才反应过来,开口说话的的确是谢予迟。
“回殿下,半月有余。”
说完之后,她静待下文,却发现没了动响。
日影晃动,一双沉静无波的瞳眸中映照出梧桐叶上,透明的蝉翼沾染着秋露,它拉长了嘶哑声调低叫一声,然后无力垂落掉下,落进发黑腐烂的杂叶中。
没多久,到了日常施针的时候,白柘提着木箱踏进了房中,他驾轻熟路地带着东西走到那窗边一动不动的大爷身边,准备撩起他后背的衣衫。
沈栀见状,自动转身朝外走去。
瞥见沈栀的动作,白柘挑挑眉,半开玩笑的说道“太子殿下在楚颖莫非修了男德?不过就是给人看看后背而已。”
谢予迟仍旧不发一言,仿佛白柘的话如过耳蚊蝇一般。
白柘当然记得,上回他施针时沈栀不小心闯入,谢予迟看人那眼神像是要将人活剐似的,后头也是寻由头百般刁难。
这不就是明晃晃地迁怒?
虽然沈惑那剑虽不至于使谢予迟患上血狂症,但那毒也不容小觑,需得日日引血换药。
看着他满是青紫针眼的脊背,再加上自己“额外”用的药,白柘没有半点内疚也是不可能的。
“你还要困我到几时?”谢予迟突然发问。
抬起头挽起衣袖,白柘想都别想直接回答“自然是你毒清之日。”
“你可曾想过。”
眼波微转间,谢予迟眸间浮过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我都在此处,谢琉出了婆罗,他若想动晋雍,第一个会对哪处下手?”
他搁放在窗台的手指缓缓划过木沿,最后轻敲两下,唇边浅笑意味不明。
“整个西境,还是……幽州?”
就那么眨眼功夫,白柘刺下针的手微微一滞。
“他不可能出得了婆罗。”稳定心神,白柘终于落下一针。
耳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祝司果真胸有成竹。”
谢予迟的话一出口,白柘心底便涌上阵怪异感觉。
“不管你同他的交易如何,谢某好心提醒祝司一句,他所用的筹码,向来都是抵不过你应承之物。”
“即使是这般,我也无从反抗,太子殿下,对不住。”白柘知晓他同谢琉的交易自始至终都不是对等的,谢琉所领大军还围在婆罗城外,而且自他入婆罗后的反应来看,谢琉似乎对这婆罗十分熟悉。
所以他无法让参商,那三个长老,以及整个族人犯险。
“若我告诉你,那三人死了呢?”
白柘瞬间捏紧了针尖,下意识就要将人掰正过来,可没想到他眼前只是掠过一道极快的白影,自己便被扼住脖子压倒在了床上。
谢予迟什么时候恢复了内力!
在喉颈被紧箍那一刻,他对上那双极近森寒冰冷的双眸。
恍然间,只见谢予迟低下头,力道逐渐收紧,漂亮的双眼微动,好整以暇打量着他因缺氧而变得通红的脸。
白柘一只手紧握掐住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持针向他刺去,可是就算是长针深深没入谢予迟肩侧的皮肉,都不能动摇他分毫。
双眼迷离间,看着他如鬼魅般弯起嘴角,耳畔传来声似乎是没忍住的低笑。
“你以为这点程度就能让我松手?”
那针可不算细,再加上白柘动手时气力不稳,还划拉了一下,不到半刻,鲜红的血液便顺着谢予迟的白袖淌落下来。
这个疯子!
直到性命的的确确受到威胁之时,白柘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功力并不弱,为何突然什么劲都使不上来?
回想起近几日药庐的伙食都是沈栀负责,他立刻反应过来。
果然主子还是主子!
就在白柘以为今日便要死在自己地盘上之时,谢予迟忽然减轻了力道。
不过他心里的寒意并未减轻,因为白柘亲眼见到谢予迟举着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匕首,冰冷的视线径直落在自己被他摊开的手掌上。
“祝司大人医术高明,这右手,恐怕还得留着写方子。”
“谢予迟……住手……”白柘喉中艰难地挤出几字,后背一片凉意。
“白柘,你说什么?谢某可是一点都没听清呐。”
话音刚落,刀刃便直挺挺地刺落下去,尖锐的匕首穿透了白柘的手掌,钉在床榻的木板上。
尽管他紧咬住下唇,强忍住痛呼出声,可剧烈的疼痛还是使他忍不住溢出几道破碎声调。
见人已全然无法反抗,谢予迟这才缓缓起身,冷漠地越过床上的人,站在床边理了理衣袍。
“主子,一切已准备妥当。”戾风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谢予迟抬起头,看向手上沾染着自己的鲜血,浅色的瞳孔逐渐幽深凛冽,他眉头紧锁,似在思索着什么。
“谢……谢予迟,若你心中有怨,不要迁怒于阿烨,她所负责任众多,而且……我与谢琉之事,她并不知情。”
白柘侧过头,唯见人离开时的决绝背影,也不知对方将他的话听进去没。
不如皇妹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