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人将地上一排排骨灰坛陈列放好,端正摆在了架上,书墨才离开了城外的义庄。
已近夕阳,西侧天际染上了血一般的红霞,义庄院落正中央有颗歪脖子树,上头没有一片叶子,唯有树干粗壮,盘桓在地面的根筋交错扎进土里。
他扬起头,细细看过去,这才发现那枝干弯曲的地方,竟然有数百道深深浅浅的痕迹。
无一例外都是用绳索勒扯出来的。
微蹙眉心,他复得摇了摇头,大步走出院落。
回城的路上,书墨有些意外,因为他遇到了戾风。
依旧是冷漠寡淡的模样,脸色比以往苍白许多,一声深靛青短袍,空荡荡的那只袖子打成个精短的结,下摆底端还染着一圈血渍。
戾风骑马走在他前头,靠近城门时放慢了速度。
书墨下意识唤了他一声,只见他立即回头,脸色露出一丝怔然后神色瞬间恢复如常。
入了城门口,戾风也不再驾马飞奔,而是放慢了与书墨并驾齐驱。
马蹄声时高时低地回荡在空巷街道上,风卷起家家户户门前未烧尽的黄纸。
无意间扫过戾风空荡荡地袖口,他收回眼,“此次围城之事,多谢。”
谢予迟救下幽州城后,并未将他的兵带入城中,而是将其驻扎在三里开外的楚颖地界,此举虽小,但却给予了晋雍极大的尊敬。
“我等都是遵从殿下命令,无需多谢。”戾风回道。
“那沈栀……”
“长姐已回楚颖都城。”
“是吗……”
“我知你想问什么。”
戾风正视前方,声音轻哑:“对于殿下来说,景宁公主着实是最为致命的一个变数,楚颖朝堂并不安稳,邵皇后急切寻殿下回朝即位,而且殿下在晋雍的目的已达到,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但偏生多出一个郁烨干扰了一切。
准确的不是她,而是两人旁生出的感情。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楚颖如今由邵皇后垂帘听政,楚颖皇帝名存实亡,被殿下囚禁在内宫中,但殿下近日查到楚颖帝身后似乎藏有一股势力,并多次出手干扰殿下行事,或许,他还与谢琉暗中来往。”
书墨微愕,“这算得上是朝堂秘辛,你……为何告诉我?”
“朝局之事诡谲难测,殿下与公主的处境皆为不易,但感情一事也不是你我能左右,而且……殿下他并非世人所见那般和善。”
这回书墨似乎听出他言语中的门道,不耐道:“怎么,你倒是想棒打鸳鸯?”
“并非如此。”戾风立即摇头。
他觉得,若是郁烨在,他家主子反倒正常。
“你可知我方才去做了什么?”戾风淡然一笑:“殿下他下令,命谢琉那些余下的三千兵士自刎于楚颖边城,以其尸首填筑城墙。”
书墨倒是没有想到谢予迟会对楚颖人下手这般狠。
不过就谢琉所作所为来看,他们两兄弟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殿下自小养成的性格……比较偏执,也容易钻死胡同,还望你往后多劝导一些公主,不要擅自做出丢……脱离殿下的决定。”
若不是戾风语气真诚,听完这话的书墨还以为他这是在威胁人。
不过书墨还是心里有些膈应,这人还没嫁给他谢予迟呢,还得时时给他报备行程?
管的也太宽了吧!
但良好的涵养让他压制住回怼的欲望,只是淡声回答:“公主之事由她自己决断,我也无法干涉。”
在回衙门看到郁烨醒来后,堵心一路的书墨心情才由阴转晴。
进入房间后,他发现郁烨面色平静地坐在榻上,正喝下谢予迟一口口喂去的粥。
“喝完粥,我抱着晚晚再休息一会儿?”谢予迟放下碗,笑意盈盈。
“好。”
书墨觉得的模样同城墙上那般决绝截然不同,而且……
乖巧的不像话。
郁烨自觉丢下谢予迟理亏,便准备事事顺着他一些。
等到熟悉的身躯环住她,郁烨一愣,有些涩然地开口:“你……瘦了。”
“是吗?”谢予迟将头轻磕在郁烨肩头。
“在婆罗国之时,我需得日日施针喝药,加上白祝司做的饭菜清淡,所以清缄了些。”
“解毒的时候,白柘是不是对你不好?”郁烨转过身看他。
谢予迟眨了眨眼睛,忽的缓缓垂眸,长睫微微颤动,抿唇开口:“祝司对我……是好的。”
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书墨戾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郁烨想了一会儿,跪立起身,有些笨拙地去抱他的头。
“没关系,下次我帮你报复回来。”
谢予迟微愣,缓缓勾起唇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