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烨从没想过,自己日思夜想着要出宫,今日竟是通过这种方式实现。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有个人来报一箭之仇了。
谢予迟掳走了她。
恍惚间睁开眼,她侧目望去,除去昏暗的灯光和密不透风的墙面,那数月未见依旧美得堪称瑰丽的脸便出现在自己视线内。
发现她醒来,那人斜倚在不远处的交椅上,支着下颚用一双狭长凤眼打量着她,慵懒目光带着审视与退拒的疏离。
“醒了?”
触及这种目光,郁烨撑起身,缓慢地坐了起来。
忽然胸口闷涩,她连连咳嗽几声,佝偻着身子用手帕掩住口鼻。
摇摇欲坠地不仅是桌面渐渐滴落蜡油的烛火,还有那映在墙上得一道瘦削细影。
好不容易捱过一阵,郁烨不动声色的将帕子收进袖中握住,用有些湿濡的眼望向递到自己身前的热水。
她接过那温热的茶杯,忍下心中酸涩与挣扎缓慢开口:“楚颖太子,许久未见。”
“公主竟然记得我。”谢予迟笑了笑,居高临下地瞅着床上瑟缩的瘦小一团。
“这种时机出现在京雍,太子所欲何为?”
谢予迟拉过一把椅子到郁烨床边坐下,笑意盈盈道:“我的目的无非有二,一是找郁广冀报那一箭之仇,二是找出浣娘,也就是你们的贵妃娘娘殷歌带走的东西。”
当下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郁烨倒有些吃惊起来。
谢予迟竟然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
“那为何将我带来这里?”郁烨终于问出她最想问的问题。
“如今同殷歌有联系的人,整个皇宫,不就是只有景宁公主了?”
“此事可能要让太子失望了,殷歌带走的东西,我并不知晓,至于那一箭……”
郁烨定定地看向他,眼中掺着隐忍与决绝:“太子殿下倒是找对了人。”
“什么意思?”谢予迟欺身贴近,微微挑眉。
看着逐渐放大的面容,郁烨痴愣片刻,随即慢慢后退同他拉开距离。
“射出那一箭的人,是我。”
谢予迟仍然是那幅温润携揉和煦笑靥,唇下小痣微动,似沾染着铅华容玉。
“为何?”
郁烨掩去眼底痛意,她梗着声音压盖涩意:“你那时藏在我景宁公主府中,身份暴露,若不杀了你,遭殃的便是公主府。”
接着,她又将谢予迟是如何入京,又怎么进了她公主府,随即互相试探,暴露,他逃离京雍,尽数摊开来说。
独独隐去了他们曾经相爱的事实。
明明不过几月,郁烨诉说的仿佛已过经年之时。
“原来如此。”谢予迟恍然一笑。
“所以楚颖太子,郁烨的性命在此,你尽可以拿去报仇。”
“若是郁广冀,我定会让他剔骨而死,可是,我似乎不想杀了你。”
他伸手钳住郁烨的下巴,在她苍白的脸上探寻。
“公主当年在幽州曾赎买过戏子一晚,然后又将其出卖于追捕他的那些人,可是真的?”
察觉下颚的力道逐渐收紧,郁烨闭上眼,艰难挤出一句:“不是。”
谢予迟不依不饶:“可他的藏匿计划从未向外人透露,为何那些人会知晓他的行踪?”
许是他质问的语气过于冰冷,让郁烨周身寒意越发浓重,她抬起头,用力将钳制住自己下颚的手挥开,眼角蓄起澈亮泪珠。
“那时我刚出房门便被蒙汉细作掳走!怎么可能同楚颖人勾结?”
这么久了,郁烨头一回无比嫌弃自己,只要是在这人面前,她便似乎变得异常软弱可欺。
看着身前之人眼里氤氲着雾气,谢予迟怔愣片刻,有些局促地收回手。
“不是便不是,你……别哭。”
见人又咳嗽地厉害,他心头紧缩,犹豫片刻,又试探着上前,用手去轻拍她的背。
“主子。”
戾风适时闯了进来,发现两人之间的状况,略一抬头,便又瞥见郁烨微红的下颚,以及眼角刚刚淌下的一滴泪。
自家主子……竟然把公主欺负哭了?
就算是失了忆,可这实在太不是人了!
责备的目光一闪而过,戾风立即开口:“楼下官府带人在沿街搜查,请主子立即撤离。”
谢予迟没有迟疑,立即将郁烨打横抱起,看着郁烨穿得实在单薄,又给人围上了层披风。
被人稳稳抱紧,暖意顺其自然自他身上传来,郁烨克制住搂上他脖颈的动作,只是轻轻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察觉怀里人毫无反抗的动作,谢予迟迈出步子之际,不由得出声调笑:“怎么?公主不愿让他们救了去,反倒还赖上我这劫匪了?”
郁烨没说话,微眯起眼,伸出手朝那人腰上掐了一把。
她的力道并不大,但那点刺痒从腰腹传来,谢予迟忍不住僵住了身体。
“楚颖太子若想去尝一尝刑部的牢饭,尽可以在此处多插科打诨几句。”
凉凉的嘲弄话语传进耳中,谢予迟听着却异常舒服。
他可能是犯了什么大病。
谢予迟惶恐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