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之外。
元书意这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身下这匹马的贵重,方才她只管挑了匹看上去最顺眼的,轻抚了马背说了句跟我去救人,拜托了,这马就顺从的载着她一路奔到了城外。
她只道这马有灵性,这会儿已经瞧不见那几匹马车往哪个方向去了,路上又没见什么车辙痕,元书意小心地拉住了缰绳。
“大伯,可有看到五六辆马车从这儿过去?”元书意大致熟悉了驭马的方式,驱马到了路旁,问茶水摊里坐着喝茶的老伯。
一听问的是马车,大伯身边那几桌人立即就来了兴致:“怎么没看到?好家伙乱箭横飞!前面那马车瞧着是兵部的,驾车那人满脸是血,后背插了两根利箭,凶险得很呐!”
说完在座的都连连同意。
一听高景行又中箭了,元书意急得满头冒汗:“看清楚往哪个方向去了?”
“这边——”大伯好不容易插上一句,很是得意。
“多谢各位了!”元书意郑重握拳在马上行了一礼,一拉缰绳就往方才老伯指的那方向奔了去。
茶摊里的看客瞧着那一人一马飞驰而去,个个兴奋得又有了谈资。
“诶你说,这姑娘满脸慌张地打听,看这样子那中箭的是她的什么人啊?”
“一定是,”有人端着茶碗凑了过来,“看衣着就是京城里的名贵大家,梳着妇人头……莫不是因为家中不同意这门婚事,姑娘被迫嫁人后,夫家再派人来追杀她情郎?”
众人听着觉得也很有可能。
“可后头那通体黝黑的马车,瞧着从未见过啊?”旁边一桌见多识广的中年商贾插了一句。
“许是外来的人家带进城的,不过普通人家哪儿会刷成这种样子?刀枪暗箭的,不会是哪里的杀手吧?”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茶摊子里人越聚越多,老板喜滋滋地忙个不停,时不时也插上几句,心道今日可真热闹,比前些日子高家大爷得了赐婚的事还热闹。
“话说回来,在官道上发生这样的事,官府的人怎么不见追出来,反倒是个妇人来追?”胆大的开始将八卦说到衙门去了。
“你不知道,”刚进茶摊子没一会儿的一个年轻小伙神色紧张,“我才从衙门经过,你们猜怎么着?”
有个油腻大胖推搡了他一下:“卖什么关子赶紧说!”
年轻小伙正要和大胖理论理论,眼尖的已经将二人隔开了,旁边眼神利索的都异口同声带头催促,年轻小伙才平息了不满,索性不计较了:“不知是哪个缺德的,昨夜在东西衙门外分别浇了一圈的火油,天刚亮就点,人手一早上忙着收拾自家一亩三分地,这会儿谁还有力气管这个事?”
“不是还有备用军吗?”有人就问了。
“备用军今日都出城了!”年轻小伙对京城用军这一块颇为了解,此时也说得正兴起,索性就顺嘴下去,“听说,来了个西域公主,备用军都在城外各处戒严呢!”
有人就不大信了:“啊?没听说有西域的公主要来啊?你这消息准确不准确?”
“我敢赌一顿大家的饭钱!在座见者有份!你敢不敢?”年轻小伙年轻气盛,最不能被人质疑。
说话的本不想赌,可捺不住周围众人的起哄,脸面挂不住一时热血,从怀里掏出一锭白银:“要赌咱们就赌方才那几辆马车的来历!”
“这就是怂了!”年轻小伙揪着话头,“我方才赌的是今日有西域公主进京,你敢不敢!”
众人起哄:“敢不敢!”
“敢!”被激怒了的人也是狠得下银子的,一言过后再无二话。
“既然你这么仗义,我就再透露一件事,”年轻小伙见对赌的人这么爽快,白纸黑字的在场的读书人一旁执笔也写了个清楚明了,心情大好,“别的我不敢说,就刚刚你们说的那个女子,十有八九是高家少夫人。”
“啊——?”
片刻的寂静后,茶摊子里又炸开了锅。
没多一会儿,这个消息已经被良夜带回了高家。
“胡闹!”聂氏一拍桌案,案上的茶碗跳了起来。
“还请夫人即刻派人前去接应!”良夜跪在屋里,脸上少见地带了焦虑之色。
高佑知不在府里,她拿不准聂氏会不会帮高景行。
若是不帮高景行,那元书意的命就更凶险。
良夜已经后悔没带着元书意一道回来。
元书意若是有事,她以死谢罪都不够。
“这还用你教我!”聂氏啪地就将茶碗倅到了地上,“滚出去!”
“夫人,请派人去接应大爷和少夫人!”良夜不动。
“你们少夫人不是好大能耐么?她都不怕死,还有什么她摆不平的?”聂氏怒极反笑。
好哇,看这些丫头一个个的,元书意才回来几天?都有人一心为主了!
“你再不出去我就让人来领你出去了!到时候看见板子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跪着也无益,不如去想别的办法。
“奴婢告退。”良夜起身就往外走。
“夫人,您消消气。”林妈妈从一旁的帘子里走了出来,方才她去后头给聂氏铺床小憩,回来瞧见这一幕,也不好出来,这才在帘子后听了许久,等到现在。
聂氏却一反常态,良夜一走,她面色顿时平静:“我没有生气。”
林妈妈仔细又瞧了瞧。
“夫人是不想将事情做绝?”林妈妈不需多久就明白了聂氏的用意。
将态度做坏,到时候救与不救她都能从容应对。
“府里谁不知道我和高景行那小子不对付,无须担心我的态度,老爷他不会再管我的态度,他的心思不在这里,我就算坏事做尽,只要不触碰到他底线,都勾不起他的喜怒。”聂氏浅浅一笑,这么多年似乎都在眼前。
“眼下是个机会,”聂氏渐渐起身,走过来牵住了林妈妈的手,“我有些犹豫了。”
“夫人,您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老妇都看在眼里,”林妈妈低叹一声,她知道聂氏已经无法回头了,“老妇既然陪您走到了今天,就会陪您走到最后,您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老妇陪着您。”
良夜从清宁院出来,直奔府门,正巧在府门前遇到了桃依。
桃依一看良夜的样子,就知道有大事了:“少夫人呢?”
良夜看到了远处角门边停靠的一辆马车:“说来话长,你这边妥了?”
桃依点头,接着猛地摇头:“少夫人呢?”
二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事非少夫人在不可。
“你先将她偷偷带进去,交给松秀帮忙藏着,千万别让院里新来那两个丫头看见,其他的事我去办。”情急之下也只能如此安排。
马车里那人安置在外头很是不妥,原本元书意就打算将那人带进府的,她这么安排也不算太偏离计划。
见良夜说完就要走,桃依急急扯住她:“你去哪儿?那我要做什么?”
“少夫人去追大爷了,他们情况凶险,三两句我说不清楚,你的任务就是将那人照看好,不能出半分纰漏,不管在府里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去管,切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有事就去找松秀商量,不用等我,切记!”
良夜抬头看了一眼高家匾额,不将元书意找到,她决不回来!
城郊外十里。
元书意拉住了缰绳。
她这一路不敢绕开官道,人生地不熟的,可别寻人不成反倒把自己给弄丢了。
一路只好见着人就问,所幸高景行他们确实是经过了官道。
现在跑了这么远,已经很少看到行人,偶尔有匆匆的车马,令她安心不少。
怎么办呢,要继续走下去吗?
看看太阳的位置,再这么下去,就算找到高景行,天也黑了。
“一定不要有事啊……”
“啊——”一声尖叫在路边的坡下炸响开来。
元书意一动不动,马儿也似懂她所想,尾巴也不扫了,步子也不动了,随她屏息听着。
像是没有了动静,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元书意大声问道:“谁在那儿?”
“救……救……救命!”
是个男子的声音。
元书意迟疑了:“怎么了?”
“这、这那那儿……有人!”夹杂着哭声,似乎是因为听到她说话,才回了神。
坡下杂草丛生,看不清人在何处,只能依靠声源辨别大致的方位。
但是这距离……大概在一百米外。
元书意皱眉:“那儿是哪儿?我怎么瞧不见你?能站起来吗?挥挥手扔点手边的东西都可以。”
“我、站不起来了……”
像是有人打了个滚,有一处的野草异常波动。
元书意盯着那个地方,四下看去半个人影都没有。
官道上也看不出什么奇怪的车辙痕迹,血滴利箭也完全没有发现。
那么求救的这个人发现的人,会不会是高景行?
疑点重重,但听那人的声音也像受了伤,是个陷阱的可能……还是很大。
拍了拍马儿的脖子,看它眼神清亮无比,跑了这么远一点不喘,是匹好马。
“你闻闻看,高景行在这里吗?”元书意喃喃一句,但一转念,不由苦笑,“是啊,你都没见过他,为难你了。”
谁知马儿一扬头,嘶鸣一声,前蹄连着踏了两回。
元书意都看呆了,这马莫不是真能听懂她说话?
当下也不细究了,朝着那片草丛大喊:“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