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烬退走了，一起走的还有神机山庄数百弟子。aneiin

看似恢复了宁静的苍云岗，实则人人不安，人人心有恐惧，哪怕是李旦亦不例外。

刚刚在溪涧中发生的事，别人不知道，可李旦清楚。老妪以自爆玄窍、丹田为代价，强行拖住了公孙烬，李旦随之出剑。

那一刻，飞剑的确是穿过了公孙烬的肉身。可距离其心脏部位，还是偏离了半寸。

外罡境巅峰大宗师的反应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更令人担心的是，公孙烬逃离那股爆炸的方式，以肉身御空，这已经是玄窍境的“神通”。

李旦无法确定这位神机山庄之主有没有真的踏入玄窍境，可所有人都必须作出最坏的打算。

苍云岗这个世外桃源，恐怕不能再待下去了。

回到芩真真所在的那片稻田，女人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或许是另一个世界很冷吧，李旦脱下衣服为她披上，缓缓抱起了这个其实只有数面之缘的陌生女子。

此时的苍云岗，旭日东升，晴空万里。淡淡的晨曦之下，田里的稻穗摇曳着迷人金光。群山怀抱间的村落，溪水奔流，大树成荫，说不出的安静。

李旦朝四周望去，一切似乎都未变，只是家家户户的通明灯火，变成了大门紧闭。

或许，根本就没什么世外桃源。

在靠近茅草屋时，饼干露出半个脑袋，鬼鬼祟祟的朝四周打量。看到来的人是李旦，这才长出了口气。正要双手叉腰，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炫耀一番自己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心豹子胆时，却又在半道上停了下来。

美女姐姐，好像没气儿了。

呆若木鸡的小黑熊，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全部吞了回去。

今天的老板，好像很难过。难过得，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重新回到山腹内，李旦抱着芩真真的尸体，再次见到了欧也大师。

穿红色肚兜的小男孩，独自一人站在那座石门前，双手背负，老气横秋。

门外的巨大瀑布，似乎在诉说着一个九霄天外的故事。

李旦突然跪在地上，求大师救人。

“跪我做什么？人死不能复生，所以你们这些炼气士才拼了命的修行。何况我欧也，只是个铸剑的铁匠。”

孩子说，自己不是神仙，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这世道，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知道你手中的那把飞剑是怎么来的吗？我重铸了不归故里，把最喜欢的两样东西，合成了一样。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个回不去的地方。芩真真这些年，活在了自己的梦魇中，她出不来，你进不去，迟早会有这么一劫。”

“多谢大师赐剑，李旦告辞。”

轻轻放下怀中早已没了温度的女子，李旦朝孩子磕了个头，果断起身离去。

手中有剑，他便是剑仙。

“你要去神机山庄？”欧也转身喝问，孩子的眉头皱得厉害。

“杀公孙烬。”

“你只是去送死！”

“公孙烬身受重伤，现在是杀他的唯一机会。大师当明白，公孙烬一日不死，这苍云岗终成焦土。”

说到这，李旦再次往前走去。却惊讶的发现，悬崖边上的孩子，突然挡在了自己面前。

孩子的目光，明亮得如同日月。

“你明明是个极为谨慎之人，此刻却要去做一件十死无生的事情。你不是想去给她报仇，只是想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些罢了。”

“大师不是我，没资格这么说。”

“是吗？那你刚刚，怎么不敢用自己的真名？欧阳闻都，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再是道教天师。否则这小小的后昭国，蝼蚁般的神机山庄，弹指飞灰，哪来的这么多眼中腌臜？芩真真不过是个内气境武夫而已，说到底，真能让你如此在意么？”

孩子冷笑着说完话，眼中的戾气很重。被他堵住去路的年轻人，浑身一颤，如遭晴天霹雳。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欧阳闻都？

“哼，你以为，我欧也凭什么替你铸剑？你又以为，我凭什么费这口舌拦着你去送死？欧阳闻都，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落得眼前的这番田地。可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你的命，很贵。比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贵。去修炼吧，等你恢复了修为，莫说是神机山庄，就是灭了整个后昭国又如何？”

“你到底是谁？”

李旦彻底冷静了下来，心头涌现出一股深深的恐惧。他不明白这种恐惧的来源，只觉得眼前的孩子，仿佛能看穿自己的一切。

显然，早在他来到苍云岗时，这位欧也大师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道教大天师，欧阳闻都。

“我是谁对你来说，重要吗？欧阳闻都，如果你

有朝一日真的踏出了最后一步，成就天仙大道，你自然会知道我是谁。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不要死。”

孩子的声音说到这，戛然而止，等李旦回过神时，已经来到了出口处。回头看，身后的空间漆黑无比，什么都不见了。

石门、瀑布、剑炉、荧光……

孩子仿佛故意隐藏起了一切，躲入了黑暗之中。

顺着石梯往上爬，茅草屋外的天地，一片光明。

李旦坐在门前的那张躺椅上，喝了壶酒。看着太阳从东边，落到了西边。

本来，坐在这里的是一个老婆婆，抽着旱烟，笑着那白云苍狗。

世事无常，波谲云诡。

再漂亮的云彩，终究要随流风逝去。所以苍云岗，一开始就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饼干躺在茅草屋的地上睡了一整晚，不冷不热，还算舒坦。等它睁开眼睛时，老板也从入定中睁开了眸子。

“老板，我饿了。”

“等下了山，请你吃豆浆油条。”李旦回过头，咧嘴憨笑。

穿越隧道时，负责带路的铁桶说，苍云岗要封山了，村民们都得搬到地下去住。铁桶还说，等哪天你能御风而游，重新回来这里，大家就能从地底下出来了。

李旦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大步离去。

他会回来的，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可以上山祭奠那个替他死去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