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
龙皇卧在病榻,昔日霸气威风,如今病了也余威尚在,他叫着上炎翼的名,一声未应,又是一声:“凌霄!”
本是平常父亲唤女儿,上炎翼却跪在龙寝外,她小心翼翼透过珠帘看,龙皇拖着病体,被搀扶着坐起来。
额头开始流下凉凉的汗珠,啪嗒,落在上炎翼伏地的手旁。
嬷嬷见状,过来扶她,小声在她耳边安慰道:“殿下别怕。陛下只是有事嘱咐罢了。”
上炎翼楞楞点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龙皇手中的龙玺。
如果她现在过去,龙玺一定会交到她的手中。
她不想要,可是她逃不掉。
她被嬷嬷扶到龙皇面前,龙皇将沉重的龙玺塞到她手里,他目睹上炎翼的懦弱和抗拒,也深知她并不是龙皇的最佳人选。
龙皇熟悉他的女儿疑心病重,随他,也预见到在以后,权利会让她更加猜忌谨慎。
龙皇只能说:“你同你皇兄,皇弟比起来,差了许多。孤王并不看好你,但是他们两个都志不在此。”
“所以凌霄,你没有别的选择。”
“儿臣知道。儿臣没有选择。”
……
上炎翼猛地从梦中惊醒,睡眠质量不好令她心中郁结,当年父皇给她的束缚感和压迫感,让她一个早朝都不自在。
律北霜依旧尽职尽责,提起祭拜火德真君一事,就在十日之后,于是上炎翼心情更郁结了。
祭拜火德真君一向都是大炎朝的大事,传说大炎建国龙皇,披龙鳞着烈火下凡,在六国战乱之中,一己之力逐鹿群雄,建立大炎朝。
这传说怎么都听着很扯,首先一个人,尤其是凡人没有可以一统天下的力量,仙人只能帮助命格特殊的凡人——勇者。
所以上炎翼觉得,建国龙皇不是勇者即魔。
“陛下,诸事皆宜,臣等都准备好了,请陛下定夺。”
律北霜察觉上炎翼的走神,便提醒她道,没想到上炎翼倒是坦诚:“抱歉各位,孤王方才没仔细听,律大人再跟孤王讲一遍吧。”
又想弹劾孤王,上炎翼偷偷瞪了律北霜一眼。
律北霜倒也不气,或者生气也不会表现出来,薄唇轻抿,耐心再讲一遍。
就在他要开口时,上炎翼突然说道:“等等。”
“让中常侍大人讲。”
律北辰迷迷糊糊地,突然被点名,马上清醒了,看看自家兄长像是要说话被制止了的样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他每次上早朝都是打盹熬完的,从来不听早朝讲了啥,上炎翼每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今天什么日子?搞抽查?
律北辰挪着步子走上前,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帮老大爷和他兄长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他支支吾吾半天,反复给律北霜和上炎翼递眼神,两个人都黑着脸,一句不说,律北辰猜着他俩刚才肯定意见不合,他一不小心踩到雷,成了炮灰。
“好了。”上炎翼说道。
律北辰慌得不行,这“好了”的意思是什么意思?罚他俸禄就罢了,别让他抄文章就行。
“中常侍大人所言极是,孤王觉得妙啊,就按御史大夫大人说得办吧。退朝。”上炎翼说道,起来就颠颠地跑了,留下一众臣子茫然。
太任性了吧,所以中常侍大人倒底说了什么啊。
众人将目光齐齐看向律北辰,但听律北霜说道:“回去抄《国律》三百遍。”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愁。
火神祭祀如期而至,上炎翼一大早起来,床头一件华丽的新衣裳,红花绿蔓,金边罗琦,首饰发饰装满了一个匣子,上炎翼看着一摞小山似的衣饰,呆坐着发愁。
她警惕身边的所有人,是从她母后去世后开始的,身边没有人服侍帮忙,在这种时候就是最大的弊端。
律北霜隔着门催她:“还不快点。”
敲门催促几次后,上炎翼不耐烦的答应:“孤王知道。”
“陛下是想误了吉时么?”律北霜不甘示弱。
上炎翼盯着门外那个修长的身形,皱了皱眉头。都说律家长子,性情高洁,气质清冷,乃天下第一儿郎,可谁都没见过他这样咄咄逼人,空口无凭便说他为人大度。
上炎翼被催的心烦,没好气道:“律大人是要孤王娶你么?要什么良辰吉时?”
律北霜语气不改:“陛下这么拖拖拉拉,臣不愿嫁。”
“太伤人了。”上炎翼小声嘟囔一句,费劲把这些五彩斑斓的裙裙带带整理好,坐到梳妆台前,唤道:“快来帮孤王把发髻梳好。”
律北霜推门进屋,看上炎翼端端正正坐好,拿起象牙梳,一手握起发梢,从下往上,轻轻梳顺,然后熟练的将头发盘起来,手掌缓拂,乌发成云。然后他往匣子里一看,担心那么多珠宝会压坏上炎翼的小脑袋,只挑了对玉芍步摇,带上祥云龙冠,挂支点翠流苏。
“好了么?”上炎翼问道。从她母后去世起,她这头发律北霜就包了,他习惯从一大堆首饰里挑他觉得好看的,哪怕可能跟上炎翼不太合适。
“还没,”律北霜打量一眼,从袖中掏出一支白玉华胜,说道:“这支华胜是我娘从前戴的,我及冠之后就给我了。”
上炎翼听后,却觉得不合礼数,想摘下来,看到铜镜里律北霜很温和的样子,真当得起白玉公子之称。
到底是不舍得扫他兴,待会偷偷摘下来得了。
祭祀大典一如往年,群臣跪在庙外等龙皇到来,龙皇正式开始祭祀后,会在火神庙里读念三天的祝词,群臣在龙皇烧掉香纸后,就可以各回各家开始为期三日的休假了。
律北辰是真的喜欢这种祭祀大典,尤其是先皇时候,他能跟上炎翼吃遍整个京城的小吃,后来上炎翼没空了,他还可以在家带薪睡三天,于是今日在火神庙外,上炎翼一只脚刚下马车,抬头就看见律北辰笑呵呵,律北辰也看见华服贵裳的她,以及发间那支白玉华胜。
他脸上的笑突然凝固,看了兄长律北霜一眼,再看看上炎翼。
上炎翼讪讪,刚才在马车里颠簸,怕把白玉折坏了才没拿下来,打算进了火神庙再摘下来。
但是律北霜像是很坦然,拉起她的右手,以臣子之礼护送她走入火神庙。
“凌霄,”律北辰在神庙大门要关上时说:“有什么危险,一定要叫我。”
“我会守在外面,等三天之后祭祀结束。”
上炎翼却下意识地回答:“不必了。”
“孤王龙运傍身,邪毛鬼祟不敢造次,律大人还是先回家休息吧。”
上炎翼抽回右手,大门即要关上时,庙外的臣子都走尽了,她向
外看去,律北霜挺峻的身姿立于风与花之间,不是谪仙,胜过谪仙。
她从前还叫他一声大哥哥,如今却连句知心话都说不得。
时辰过去半日了,上炎翼打盹坐着,香纸一张一张填入火舌,檀香袅袅,白烟弥漫。
“咦?这是什么?”上炎翼仔细观察最后一张香纸,上面竟有浅浅的铅痕,几缕墨色勾勒出一个男子的样貌,笔尖温婉,画得男子鹰眸剑眉也万分柔和。
萬狂真人那糙汉大仙,还有画画这种嗜好?
上炎翼仔细看着,画工细心且了得,万万不是萬狂的手笔。
那他是从哪偷的画啊?上炎翼突然有点紧张,别是哪个大神仙的画就行。
最后一张香纸倒不舍得烧了,反正火德真君也从来不数,每年烧给他的是不是三千张,去年上炎翼出恭没带纸,就拿了几张凑合,火德真君也没托萬狂找她啥的。
上炎翼托着腮,看着画中的男子,作画人用了心思,看得出男子似乎沉默寡言,又权势一方,但是他绝对没有要求谁为他画这幅画像,十分自然的神情,倒像是他身边爱慕他的姑娘,在无人之时,一笔一笔描绘了他的模样。
上炎翼不知看了多久,眼皮渐渐抬不起来了,也许外面已是深夜,她躺在榻上闭了眼。
她当然不打算马上睡觉,从白天神庙大门关上时起,封闭的场所强化了她的感官,她很清晰的察觉,有一个趴在梁上的人,一直未曾离开。
上炎翼武功极好,不需要谁来保护,所以不可能是某个侍卫,这个人是谁,待他忍不住现身时便知道。
“叮——”一声只有楚楹新能听到的提示音,一个透明的案板在空中显示着,还不停闪烁着红光,来提醒其主人状况的危险性。
他先是低头看了眼睡熟的上炎翼,确保她没听见,然后看到面板上一个鸡腿样的图标,后面长长的条状数值已经空了。
下面还有一行字提示:亲爱的勇者大人——楚楹新,现在到晚饭时间啦,您一天没有补充能量了,要是饿死了,魔王做梦都会笑醒哦~
淦,这破系统这么贱的么?楚楹新摸了摸肚皮,他早上接到系统的主线提示,要他关注一下马上要开始的火神祭祀,他以为也就几个小时,再不济也就大半天吧,等他窝到梁上,看见黑衣的上炎军把一张床榻搬进来,还放进了将尽好多天的吃食之后,他就有一种又被这个破系统耍了的感觉。
楚楹新,今年刚二十,某一天,他手贱捡了一个手链。
说实话那个手链当时也就看着值钱点,样式古老的像古董,他本着拾金不昧的想法捡起来,觉得不是女孩子戴的,因为太丑了。
虽然丑,但楚楹新突然好奇心旺盛,这么丑的手链戴在手上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当他扣上节扣的时候,耳边“咔吧”一声。
突然一个漩涡把他卷入一片黑色,黑幕中有一个闪着光的人,好看不好看他倒是没看出来,一打眼只觉得那人一脸不开心,楚楹新第一反应:“我以前欠过你钱?”
这个人便是司执阳,待司执阳跟他解释半天后,楚楹新明白过来——这不是演习。
谁知道穿越当勇者这玩意儿是真的啊,话说神界的传言不是某国人的青少年更容易接受异世界和勇者的设定么?
“你找错人了,这位看起来好难过的神仙。”楚楹新说。
“没找错。”司执阳郑重笃定。
他打不过神仙,就只能接受现实。
虽然这现实很扯淡。
“我保证跟玩游戏一样快乐。”
楚楹新饿着肚子,想到司执阳当时的许诺,果然啊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男神仙更是。
游戏人生般的系统被装在了这个丑不拉几的手链上,导致楚楹新从来不想看什么主线提示支线提示什么的。
看一眼饭都吃不下去了。
除了丑,这系统跟bug合集一样不靠谱,上次叫他买一身新衣裳,结果一文钱都没给他,还给他一个提示:亲爱的勇者大人,没有金钱的话可以跟那群黑衣服的领头人借一下哦。
“借,怎么借?”楚楹新心想人家也不认识我啊,说自己是勇者来打败魔王,他可能会被揍一顿。
系统提示:亲爱的勇者大人,在路上拦住他借钱就可以了呢,如果他不借,就打他。
人家不借还要打人家?“你怎么搞道德绑架呢?还能不能行了?”楚楹新无语说。
系统提示:亲爱的勇者大人,他们人多,您肯定打不过他们,但是他们打了您,就得赔钱,这样您就有钱了。
“有病。”楚楹新崩溃,但不照做的话就拿不到下一个线索,不完成任务,就没法推动主线前进,魔就不会现身,他就没办法打败魔,不能回家。
后来还是上炎翼帮助了他,异世界人情冷暖他深有体会,原来好看的小姑娘人也善良。
想到这里,他又低头看了看熟睡的上炎翼,乖巧无害的样子,跟那天递给他荷包的善良无出二至。
楚楹新已经饿到没劲了,头往下歪,身体也往一边偏,“哎呦!”一声,他重重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