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是凌晨到的，她本来在国外，昨晚半夜的飞机。菲菲那边外公生病，没办法过来。

起来开门的时候，外面一片漆黑，周宁还没睡好，程静在飞机上也熬了一夜。

她从柜子里抱出段筱准备的被子，两个人帮着在床上铺好。

掀开被子躺进去，偏头看到程静也做好了睡觉的准备，调整好姿势，往右侧身，闭眼。

啪的一声，程静关灯了。

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安静，周宁刚才还困顿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从程静一进来，两个人除了打声招呼就没再说过一句话，这时候躺在身侧，似乎都能听到她的微微呼吸声。

“程静。”周宁开口，声音沙哑，但在寂静的夜晚中格外清晰。

对方好像是愣住了，良久，就听到一声轻轻的，“嗯。”

得到回应，她睁开眼睛，终于从一团糟糕的脑海里理出一根线，“我怕，我不知道抑郁症到底是一种什么病，我查了一晚上资料都没明白，反而那些因抑郁症死亡的新闻……我……云云才十九岁啊。”周宁的手抓紧被子，全身都在发抖。

她害怕啊，怕得要死，她还很愧疚，如果早一点发现，如果她们做的再好一点，如果平时对她再好一点，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程静握住她的手，“所以我们要帮忙啊，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将原因说出来，但是肯定和她爸妈有关的，我们能做的就是陪伴，给她鼓励。”

程静说：心里的故事和年龄无关。

这让周宁想到了白天在医院里，弹吉他的那个小女孩，应该就只有念初中的年纪吧。

小女孩长的很普通，但是嗓音真的是很特别，带着一丝慵懒与沙哑，闭着眼，唱着她自己独特的歌。

不知道她又经历了什么，床头上写着：双相情感障碍。

第二天一早，赵天就把她们两个送到了医院，他和段筱要去上班了。

周宁非常生气，实在是想骂他们，哪怕他们说再多工作有多忙，多不好意思。

就连昨天那个在她面前失声痛哭的段筱也只是打了个电话，表示中午会让人送饭过来。

挂断了电话，心里一股火不知道朝哪发，只能使劲的在原地跺跺脚。

“我算是知道点原因了，这样的爸妈，再加上云云敏感的性子。唉！”程静也十分瞧不上这样的父母。

来到病房，云云坐在床上，和她们打了声招呼，就和昨天一样，又呆呆的看着窗外了。

程静和昨天的她一样，第一眼看见云云，就受不住了，偷偷跑到门外去了。

周宁顺着她的眼神往外看。

窗外是一棵大樟树，茂盛的树冠把天空遮的严严实实，只有一小束一小束的阳光从树叶缝隙中穿过，在病房的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亮。

宽口还用铝合金焊上了防护栏，周宁还注意到，晾晒衣服的阳台也有一整块大的防护栏，病区的大铁门也格外结实。

是了，这不是一家普通的医院，是公立的精神卫生中心，也就是传说中的精神病院。

周宁收回目光，看了会赵云云的脸。

然后就看到桌上摆着果盘，里面的水果应该是今早刚买的，“吃桃子吗？”

赵云云没回头，但还是看到她小幅度的点头。

周宁洗了一个桃子切成小块，放到碗里递给她。

看到她接过并且咬了一口，周宁暗暗有点高兴。

程静回来的时候，眼睛都肿了，周宁把她拉到凳子上坐下。

她们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只好扯点菲菲的丑事了，再说点家里杂七杂八的事情，可惜赵云云没有一点反应。

九点多，医生来查房了。

赵云云的主治是个四十多的女医生，姓苏，很负责也很温和，周宁回答了云云的饮食情况，可惜晚上不是她陪床，不知道睡眠情况怎么样，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想骂人。

查完房需要和家属谈话，可惜人不在，周宁询问她可不可以去，医生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赵云云这种情况还是属于比较严重的，已经出现了自残行为和自杀行为，厌世心理十分严重，家属陪护时需要时刻注意。还有她现在的病因都没有找到，我们会安排心理咨询治疗，也希望你们能多鼓励她，家人和朋友的陪伴是至关重要的。”

“苏医生，我们和她说话，她现在完全没反应。”想到赵云云的症状，周宁把这一点反馈给医生。

苏医生建议到：“没关系，她们这种情况只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表现，你可以说点你们之间开心的事情，慢慢的引起她的注意……”

“还有，要格外注意她有没有惊恐发作，听说你们都是医学生，可以去适当看看这方面资料。关于治疗方面，我之前和她爸妈讨论过，建议做电休克治疗，这种治疗方法对于重度抑郁症的自杀倾向有很好的效果，不过大众普遍不接受，赵云云的爸妈拒绝了，我希望你们再考虑一下……”

苏医生说了很多，周宁听的都开始拿着本子记了。

“小姑娘，她们内心的痛苦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你应该也知道，这病不光是心理原因，身体的各种激素水平决定了她开心不起来，不要强迫她，耐心一点，都会好的。”

这是苏医生给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不知道苏医生在她走后还是保持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似乎是在回忆这句话到底说过多少遍呢？

一个心理医生，天天和一些精神心理不正常的人打交道，那种情绪都会慢慢影响着他们吧！他们刚开始，希望自己的每一个病人都能重获健康，后来，就变成了，希望他们都能活下去。

有人说，心理医生是救赎者，拉扯那些深陷沼泽的人。殊不知，他们也身在阴暗里，一不小心，也会变成沼泽中的人。

赵云云的治疗毫无起色，虽然失眠状况在药物的治疗下渐渐好转，可是人还是一动不动，有时候就干脆直接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

段筱也就晚上来陪床，至于赵天，好几天才来一次，可惜云云根本看都不看一眼，每次来不到五分钟就走了。

周宁对这对夫妻的观感越来越差了，正常爸妈应该没有哪一个，孩子生了这么大的病，把她丢给同学，自己去工作的吧！

周宁和程静替赵云云感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