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姐，静姐，我想出去走走。”

这天阳光不错，赵云云像往常一样，看着窗外，光线照在她身上。风从窗口吹进来吹乱了她散在耳边的几缕头发，第一次，她主动说了话。

听见她说要出去走走，周宁她们两很开心，程静从柜子里拿出了一顶帽子戴在她头上，周宁扶着她出门。

三个人路过护士站时，程静过去和护士打了个招呼，在本子上签了名，都知道她们是赵云云的同学，嘱咐了一番也就同意了。

周宁扶着赵云云，感觉她整个身体都靠在自己身上，走路都是虚浮的，羸弱无力。

这是文拉法辛的副作用，抗抑郁药副作用特别大，基本上每一种抗抑郁药都会有副作用，每个服药的人都要经受这些副作用的折磨。

恶心呕吐，虚弱不堪，赵云云每次吃饭都要经历一番，手指颤抖个不停，这丫头还笑着跟她们说，这动作就像帕金森一样。

如果说微笑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表情，那么当她对着周宁笑的时候，周宁只会觉得心痛。

“微笑抑郁症”——周宁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奇怪的病，得这种病的人，哪怕她的内心千疮百孔，破败不堪，她也可以对你展露微笑，她可以笑着用刀在自己的身上划下一道又一道，甚至可以微笑着死去。

住院部这边还是比较安静，楼下有个大的活动室，有很多病人都会来这里，有年轻人在跑步机上跑步，还有打乒乓球的，打羽毛球的，更有一些老人家在那边下棋，周围围了一圈人，周宁她们找了个角落坐着。

如果不仔细看，你根本就分辨不出这里和正常的疗养院有什么区别。

听了医生的话，周宁她们从不强迫赵云云去做什么，就看着她，陪着她就好，这时候她又看着场地中央发呆，她一天除了发呆还是发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

周宁她们就静静地陪她坐着，安静的聊天。

周宁说：“过两年，等我家的桃树挂果了，你们都要到我家去玩，我家果园里，桃子品种可不少，白桃、黄桃、血桃、油桃、蟠桃都有。还有我家的大西瓜，到时候你们都跟着我走街串巷卖西瓜去，云云你肯定会晒成碳的……”

程静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呆在国外，在那里吃的各种西餐，还不如让我吃烤鸭呢，就那米其林里的鱼子酱，说实话，齁咸齁咸的，我觉得我还是更爱那种流黄的咸鸭蛋……”

……

赵天突然过来了，说是要找赵云云谈谈，看她没有多大反应，周宁她们就找了个有椅子的阴凉处，然后就走开了。

赵云云坐在椅子上，眼睛直愣愣地直视前方。

赵天见她还是一副完全不理他的样子，就轻松叹了口气，“云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是不是爸爸哪里做错了？你什么都不说，怎么能治好病呢？我们都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啊，我们会陪着你，你也要配合啊！”宛然一副慈祥老父亲的样子，可惜赵云云还是无动于衷。

赵天说话的时候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可惜，没有表情，于是他想了想，加重语气，“你就好意思整天这么秃废？你不看看我跟妈妈因为你的事情操了多少心，那你同学呢？照顾了你这么久，你就不考虑考虑她们吗？医生不让我说，但是，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从小，我们在你身上花了多少精力？你不聪明，你那个B大，如果不是我和你妈妈，你考得上吗？这什么抑郁症，你必须给我治好了……”

啪！

一字一句似刀般割断了她的心弦。

一瞬间，好似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心脏，她好像一条快溺水的鱼，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无尽的恐惧让她发疯似的怒吼，但吼不出声。

她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全身肌肉紧绷颤抖，胸口涌出的慌乱让她无法释放，只能用手指使劲的扣着自己的头皮，眼神中流露的是惊恐。

周宁她们看到的就是赵天抱着赵云云飞奔回病房的一幕，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们赶紧跟在后面跑回去。

医生很快过来，给她打了镇定剂，惊恐发作。

段筱也很快赶了过来，听说是和赵天聊天时候发作的，就在医院和他吵了一架，不过，护士把他们骂走了。

赵云云已经恢复了过来，程静拿着毛巾给她擦汗，刚刚那一幕，应该发生很多次吧！

周宁想，可能很多个晚上，她都一次次发作，最后一个人用自残的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的。

周宁记得有好几次，看见赵云云手洗的衣服上有血渍，还专门问过，她说是红墨水，因为她桌上有一瓶红墨水，说是用红色写重点笔记。

“你们说，为什么他们会是我爸妈呢？”床上的人睁开眼睛，缓缓开口，“我真的是很累了，连呼吸都累，他们为什么要生下我呢？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从未来过这世界。”

“为什么不让我死掉呢？我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利，难道死都不能选择吗？你知道分分秒秒时时刻刻，脑子里都有个声音让你去死的感觉吗？如果给我一把刀，我肯定毫不犹豫的割掉颈动脉。”

听着她的话，周宁有点害怕，她不知道该怎么劝，好像任何的话语在她面前都显得无力。

赵云云继续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再也开心不起来了，我试过去吃小时候他们不让吃的冰淇淋，我本来以为我会开心，可是我面无表情的吃了整整五根。我参加辩论赛，那是我高中时候的梦想，可现实是，哪怕我赢了，都没办法让自己开心。我跑步运动，我听相声找乐子，我一个人出去爬山，我逼着自己去做这些事，我早就意识到自己生病了，只不过我还傻傻的以为自己能好，其实我是害怕他们对我失望啊，会觉得我是一个废物，是的，我是一个废物。”

“你只是病了，好好吃药好好治疗，有一点你就会发现你好起来了。”程静鼓励她。

“是吗？”

“是的，我们陪你。”

周宁本来都有点不知所措的心又重燃了起来，只不过这丫头又默默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