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阳关城上空笼罩着一片漫无边际的黑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阳关里的小铁匠朴刀愣愣的站在这座大康西陲第一关的城墙上,看着两里外数以十万计的西域铁骑。西域诸国垂涎大康的如画江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日终是付诸了行动。
西域的联军由无数王国组成,朴刀依稀看见了有全身覆着铁甲的铁浮屠,有穿着暴露且便利的黑水骑兵......这些部队黑压压的一片,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骑兵就如同盖着阳关的黑云一样,将整个阳关里的大康子民一同压在了地上,无法喘息。朴刀想到了城里说书先生曾说的话:前朝诗人有云,黑云压城城欲摧。
朴刀不知道阳关能否抵御联军的进攻,他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够支撑到朝廷的大军来援。阳关太远了,在整个大康朝的最西边,前朝诗人也曾说过:西出阳关无故人。
贰
朴刀死死的握住了自己手里的朴刀,他已经想好一旦敌人冲上城墙,自己便推倒他们的云梯,砍掉他们的先锋,自己的英雄形象已经浮现在了脑海中,他已经做好了为国赴死的准备。
“砰!”的一声,一张打手打在了朴刀的头上,这一巴掌将朴刀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朴刀,给我打的朴刀带来了?”说话的是阳关城墙戍卫伍长肖大哥。
“带来了,带来了。”朴刀连忙将自己手中的朴刀交给了他,“师傅让我亲自交给您。”朴刀将手里的朴刀交给了肖大哥后便靠在了城墙上。
阳关上空万里无云,阳关城下也无一骑。
只有一轮烈日将这关卡将这大漠烤得如同火炉一般炙热。
叁
“肖大哥。”朴刀倚着城墙上的工事,将眼睛眯着了一条缝,“您说西域的部队会来打咱们吗?”
肖大哥将这新到的朴刀别在了自己腰间,他又将双手按在了城墙上的间隙上,“咱大康朝立国靠的便是武功,不靠前朝的文治,就是借西域诸国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肖伍长的话里带着自豪,“就连那横行草原的游牧帝国,也被咱大康的军队打得丢盔弃甲,连他们的祖地也成了咱们大康的马场,你觉得西域诸国敢来一试天威吗?”
朴刀若有所思,“这倒也是。”朴刀心里带着一丝的懊恼,他从小便想着从军,想着杀敌立功最后马上封侯乃至衣锦还乡。
大康的军士,便要靠着杀敌晋升,没有战斗那一辈子也就是个戍卒。
“这是好事!”肖伍长的巴掌又一次落在了朴刀的头上,“莫要想着打仗哩,一旦动了兵戈,不知道大康又要有多少母亲没了孩子,多少妻子没了丈夫。”肖伍长叹了一口气,“这太平盛世,可是前人求不来的,作为后人,咱们将这盛世延续下去就好了。”
“那肖大哥,为啥你们总要打新的兵器?既然没仗打,这些武器不也没用么?”
“男人嘛,哪有不喜欢兵器的,你只是生养在这阳关,远离了大康繁华的地方,你不知道中原、江南那些地方,游侠们都带着上好的兵器哩。”
“中原?江南?”
十六岁的朴刀下意识的这么一问,但心里想的是,觉着自己也是一个男人,也该有一件自己的兵器。师傅收养了他,给他起名叫朴刀,自己也人如其名打造的朴刀极好,但师傅不让自己有一把属于他的刀。
肆
肖伍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上的甲胄随着他身体的起伏也抖动了两下。
“我也没去过,听那边来的人说,中原有好多好多的城池,不似这边疆尽是黄沙,城里有数不尽的酒楼,有吃不完的佳肴,不似这阳关的烤馕。”
朴刀在心里幻想着中原的城池长什么样子,是不是高耸入云?是不是人流涌动?
“那江南呢?”
听闻江南,伍长的一双布着灰尘的双眼骤然一亮。
“据说江南呐,有无数的河流,隔三差五便会下些细雨,你问我细雨是啥,约莫就是这沙漠里的细沙拍在脸上罢!是凉的!”
随后伍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江南的城里,有好多好多的美女,据说那边的女人啊,都是水做的哩!”
朴刀惊呆了,“水做的?水怎么做女人呐?”
“砰!”的一下,伍长又赏了他一个脑瓜崩,“你问我,我恁知道?我也没去过江南。”
伍
下了城墙后朴刀便开始幻想这大康朝的如画江山。
说书先生说大康朝有大小三十六州,将阳关放进去就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或许阳关城墙够高也够厚,但是比之关内的城,那便是微不足道。朴刀也不知道先生的“微不足道”指的是个什么,他只在脑子里想着关内的城池,都有好几个阳关那么大。
他以前不会多想,但今天肖大哥的一番话让他不得不多想了。
他想去看看大康的千里江山,看看除了这大漠还有些什么不一样的。
朴刀从未有过如此炙热的想法,他要去看看中原的佳肴,看看江南的细雨,以及那用水做成的女人。
肖大哥说中原的游侠们都有着自己的兵器,这一次他想为自己打造一柄朴刀,属于自己的兵器。
陆
朴刀说干就干,他悄悄的将所需材料藏在了自己的床下,师傅或该瞧不见。
朴刀的师傅是阳关城里有名的铁匠,已经在关里为百姓为士卒打造器具数十年了。朴刀是他收的最后一个徒弟,朴刀也从未见过自己的师兄,他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过师兄。
师傅告诉他,他的师兄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学了些本事便要离开师傅去外面谋生,师傅说中原哪有阳关好,这偌大的西域漫无边际,快活自在。
朴刀问师傅,自己的师兄叫啥。师傅说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个叫做马槊,还有个叫做九环了。
朴刀也就是笑了笑,师傅说的大都不能当真,要是他有这么多土徒弟哪还会收自己。他若是说的句句为真,阳关的乡亲又岂会给他起个绰号叫做冯吹牛皮?
师傅曾说,他的刀法只传给了一个无名小子,那小子后来成了刀圣;他的剑法传给了一个小厮,那小厮后来成了剑神。
朴刀心想,若您真这么厉害,那我岂不也能成个使刀的大侠?那还是现在这个弱不禁风的小铁匠?
柒
朴刀偷了师傅珍藏的一块镔铁,在第二日开炉的时候悄悄融了进去。所幸师傅是个大马哈,根本不知道朴刀在做些私活儿。
朴刀的力气大得惊人,将那融完的镔铁锤成了一柄上好的朴刀。师傅教他,打刀具至少要锤九千次,这叫千锤百炼。在锻造途中要注入自己的心血,将每一个细节都把握到位。
淬火又要上好的军马尿,师傅说这能让刀具一出世便能成为利器。
朴刀慢慢的拉着风箱,从未有过如此细致。
他瞧了一眼正在小憩的师傅,觉得师傅终究还是老了,怎么管得住自己?
他在自己的刀上锤了足足九万次,一连锤了好几天。锤足了九万次的时候,整个刀身似乎有了一股灵气。
朴刀极其细致的为自己打造着这把刀,每一个细节他都加倍的处理,只为了以后能让自己行走江湖便利些。
第十八天,他的朴刀打完了。
在淬火出炉的一瞬间,一股狂风席卷了阳关,狂风过后,这把朴刀竟然出现了一缕幽绿色。
大侠都要为自己的兵器取名,朴刀没有念过书,不懂这些弯弯绕,这刀叫个啥,他想不出来。
捌
“就叫阳关吧。”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自己苦思冥想了几天的名字就这么被人起了,朴刀发怒的看着背后,原来是师傅。
“真决定要走了?”师傅将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一股孩子气。
“嗯!”朴刀重重的点了点头,“既然阳关无法立功,我要去关内瞧瞧。”
师傅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便背过了身子。
“走吧,都是逆徒!学了些皮毛便要逃走,你的师兄如是,你亦如是。”师傅重重关上了房门,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朴刀一时间看着自己的师傅,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他已经决定了要去外面走一遭,只能日后再回来孝敬师傅了。
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待朴刀混出个人样,再回阳关,这把阳关我会让他名扬天下的!”
朴刀将阳关收在了刀鞘中,转身离开了铁匠铺子。
他的步伐说不上慢,但带着十六年的不舍。
玖
冯铁匠在二楼看着远去的朴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个走出去,不知道江湖人会叫他什么呢?”他嘴里念叨着,“这铁匠功夫倒也是学了个七七八八了,该不会给我丢脸。”
冯铁匠合上了窗户,又躺在了摇椅上,慢慢唱着江南才有的小调:“终是徒弟留不住,尽是白眼狼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