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合伙将简易的营地搭建完成后,众人除了在边缘放哨的两三人外都聚在了正中央的大棚子下面。
中间放着一个铁锅炖着狼肉。在货郎们将狼王皮以及身上值钱部位都卸下来后也一并将肉炖了进去。马帮的伙计们自然无法多说些什么,他们对嘎毅也是尊敬到了顶峰,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苗疆铁匠能有如此功夫的。
“这锅肉汤放了我们一些药物,配合这豺狼可是大补。”嘎毅端着一碗米酒:“这酒大家今日就不多喝了,刚经过一场厮杀饮个一两碗驱驱寒气还是得行的。”
众人应声而饮,经历了生死让这支汉苗两族混合的队伍真正的融在了一起。
滕伢子手里的木碗里放了好大一块狼里脊,配合着百年前引进如今已经广泛种植的辣椒那味道的确不错。
“嘎大叔,咱明天就得分别嘞。”滕伢子咬了一口肉,咕哝着对嘎毅说道。
“不是俗话说得好嘛,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第三坎分的两路我们只能分别寻找了。”嘎毅的木碗里盛着一块狼腿肉,但嘎毅却丝毫未动。
“嘎大叔,为啥你不吃东西?是不是做得不可口?”
“我其实不吃狼肉的。”嘎毅的嘴角微微上扬,“但是你们可以放心的吃。”
“哦?是因为什么习俗吗?”滕伢子凭着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咬着嘎毅的话不放。
“差不多吧,我的确不吃狼肉。”嘎毅咬了一口放在毯子上的大饼子,抬起碗喝了一口肉汤,“你看,我能喝肉汤。”
听到这滕伢子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尤稚倒是说:“今日多亏了嘎首领,不然就凭着那老灰,说不准我们弟兄们都要折在这了。”
“既然大家都一伙入了山那都是自己人,我到现在也在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巨兽才能将这么一支豺狼群给赶到山脉的最边缘。”嘎毅又喝了一口肉汤,呼出了长长的一口热气,“说句实话,这么大的豺狼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尤稚点了点头,通过相处他已经对嘎毅形成了一种从心底里的信服,能有如此宝刀又有这么深内力的中年男人,阅历长了他不知道多少倍。
“这样的老灰的确罕见,但我们帮里有过传闻。”尤稚的手里拿着一卷羊皮地图,“这是我们镇山帮几十年来走货记录在图的凶兽,只要是我们的人活着回来的都会记录上去。”
嘎毅解开了这卷轴上的皮纽扣,将这图徐徐展开。
地图将七十二万山收录,最北边便是凉山镇。
“我们这么些年来走的都是这两条线路,一共碰到的凶猛巨兽与大的兽群四十六次。”尤稚说这话的时候又有了些骄傲感,“这图我敢打包票,就是瓮岩镇里那刘老头也没这么全的图。”
嘎毅接着火把光看着地图,上面大多数区域都是未知,主要便是两条马帮的线路,而图上清楚的画着一头巨大的豺狼,但这豺狼的位置是在离这有一百余里远的第三峰长留峰。
“所以是长留峰那边出了变动。”嘎毅合上了地图还给了尤稚,他知道这图是镇山帮多年来的心血,自己一再看下去难免主人家心里不舒服。
“应该是了,这些年来兽群都隐匿在山里,我猜是山里醒了个了不得的东西。”尤稚接过地图,“前人曾说这山里有一头长三丈有余的巨虎,一口便能吃下一头青牛。”
滕伢子口中的狼肉掉入了碗中:“不会吧,尤大哥你知道三丈有多长吗?就说镇子上的牌坊也没三丈这么长哩。”
“我骗你作甚?这是帮里前辈们亲眼所见,地图上画得清清楚楚。”
滕伢子不信这世上有如此大的巨兽,于是和尤稚争吵了起来,倒是嘎毅楞在了原地,他回想到了自己的前半生。
他不在乎三丈长的巨虎,若真有此等凶兽凭借他的功夫就是给这老虎添口粮,真是遇见了根本没办法逃走,除非跳崖......
嘎毅看向了自己的小腿跟腱,这里有一处极深的伤疤,他身上的伤不少,但只有这让他最刻骨铭心。
很快嘎毅便从回忆里醒了过来,他发现滕伢子在不断的摇着自己。
“嘎大叔你评评理,我就说这世上没有这么大的动物的,尤大哥非不信。”
嘎毅看着这钻进牛角尖的少年,有意为他拓宽一些眼界,不知怎么地他已经萌生出了此子可教的念头,他觉得这是块璞玉,若任凭他呆在这黔南,说不准就真看不见这真正的世界了。
“滕伢子我且问你几个问题。”嘎毅将自己碗里狼腿肉夹给了滕伢子。
滕伢子激动的点了点头。
“你这十年是否都住在凉山镇?”
见这少年点头后嘎毅又接着问。
“这是不是你第一次入山?”
“你对外界之闻是否都来自于他人所说?”
“你所认识的最厉害的人是否便是你们马锅头?”
滕伢子接连点头,一时间将自己的头都点晕了。
“那你是不是觉着我也很厉害?”嘎毅将目光对准了少年,他知道自从少年见到自己那有苗十便已经对自己五体投地了。
“对,我感觉嘎大叔和我绪大哥一样厉害!”
嘎毅摇了摇头,苦笑了片刻:“你错了,我其实并不厉害,我也是被人所追杀的。”
“那我且告诉你,这南疆十三镇只是大康的边陲一隅,放在我们大康朝的疆域地图里还不如一粒米大。”
看着少年有些走神的样子,嘎毅继续冲击着他那十年来积累的世界观,“不说天下第一城长安,就说单单一座筑南城就要比你们凉山镇大上千倍。”
“再说这七十二万山,其实你们镇山帮里地图记载不全,南诏七十二万山是当年南诏国的故土,这山脉延绵何止千里,咱行脚货郎与马帮所走的线只是这山脉最短的线。”嘎毅用一支树枝在泥地上作起画来,他只用了几下便将七十二万山的大体勾勒了出来。
南诏山脉不止七十二万山,只是人们无法再过多探测。
山脉呈葫芦状,千年来的茶马古道只是葫芦腰间那短短的一截。
“滇州被前朝收入疆土后,不断王化,这茶马古道也便真正成了朝廷的重道,对滇州出兵目前也只能从这路上过去。”
“这南诏山何其之大,这天下不比这山大上千倍百倍?”嘎毅看了一看周围,大家竟然都围坐了过来,这些话连他的同乡货郎们也是第一次听说。
“尤兄弟所说的三丈巨虎,我一点也不怀疑,这天下古怪的事情太多了,与那些比起来,这只是小巫见大巫。”嘎毅换了个坐着的姿势,他感到口舌有些干燥于是喝了一口清水。“传闻当年大康灭夏立国,前朝活生生血祭了数万人将一条千丈巨龙给祭了出来,挡住了本朝太祖的进攻。”
嘎毅还未说完便被滕伢子打断了,“血祭?大叔啥是血祭啊?还有龙,这世上真的有龙吗?”
嘎毅并未怪罪这个孩子,“血祭就是前朝巫师建造祭坛,将活人放血致死复活一些古兽的法门,这是否为真已经没有考究了,而龙的存在,我相信是有的。”
“小弟你且莫打断嘎首领。”就连尤稚也听起了兴趣,“嘎首领,既然前朝已经祭出了巨龙,那我们大康太祖皇帝是怎么处理的呢?”
“太祖皇帝在宗庙里被称为天命皇帝,一生征战无数,手下能人异士又极多,按照我们大康史书里的记载,当年在庆云关口他集结了手下所有的铁骑,数量达到了三十万之巨。”
“我的个乖乖,三十万铁骑,一旦奔跑起来岂不是地动山摇。”尤稚一时间也发出了感叹,滕伢子幽怨的看着他,表示尤稚也打断了嘎毅的说话。
“那可不,史书里说的是太祖引天下之铁骑,汇于庆云北,以铁链之,其奔则地动山摇,停则改天换地,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具体咋说的我也记不清了,太祖皇帝亲引巨龙到了阵中,这巨龙则被铁骑用铁链给链住了,据说这铁链的来历也极为神奇,是天降的玄铁所铸。”
嘎毅叹了一口气:“所以说太祖是真正的天命之人,这巨龙被铁链锁住后,一开始也将无数人马带至了天上掉落砸死,但随着铁骑越来越多,将这龙尾给真正锁死了,三十万铁骑拖着这巨龙而行,它再也无可奈可,最终拖了一整日,活活将这神兽给拖死在了庆云关前。”
嘎毅说到这,众人忙吸了一口凉气。
“嘎大叔说的可比说书先生的好多了。”滕伢子的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三十万人骑着马拖着比山还长的巨龙了,究竟是什么样的魄力才敢以人战天?一个超脱于南疆的世界缓缓在滕伢子的心里出现了,他突然想到了绪大哥的太华,他又想到了苍天以三天雷将之给了自己,对这样的往事他信服了。
滕伢子第一次萌生出了出去闯荡江湖的想法,这样的想法一旦在一个他这样的少年心中种下了萌芽,那将变得不可收拾。
嘎毅清了清嗓子,“大家伙快些休息吧,今晚值夜的也得记得换班,明日到了第三坎后才是真的崎岖路,这第二坎就来了豺狼,我也不知道后面的路会有些什么东西。”
众人听闻后对嘎毅纷纷致敬回到了自己的“床位”,说是床位也不过是一张床单几根木头搭出来的罢了。
“怪不得绪大哥武功这么高,帮里又传闻他曾在中原有一个未婚妻,原来他也是闯荡过南疆外面世界的。”滕伢子如是想,但这一夜已经不知道他要何时才能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