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海镇地处滇州北部,坐落于骞山南面。
镇子诞生于什么时候已经不可考证,至少从前朝的县志里寻不着结果,但镇子因为镇西乌海湖得名这一点毋庸置疑。
绪小路骑着滇马,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远远的看着孤峰突起的骞山。
滇北地势不矮,但在滇州的北面有一处横跨不知多少万里的南诏七十二万山,两者相较下便显得滇北有些像盆地了。但这盆地中偏偏升得一座高山,遥望北方七十二万。
人们其实根本不知道南诏山脉到底有多大,据闻本朝初年朝廷曾派出水陆两路大军,水路沿海岸而航;陆路沿帝国西陲而行。水师历一年零月,测定南诏山脉东南侧,其广不知几万里。而沿着陆地探寻的军队,却再也没有回到大康。
但大康国力强盛,万国来朝,皇上御笔一挥:南诏山脉尽为康土,诸夷国可暂居。便为之定了性质,山脉再大都是我大康的国土,里面居住部落、小国再多,不过是从我国暂居。
绪小路越想越远,又想到了这孤身遥望南诏的骞山,心里顿时生起一种孤独感,“或许这就是纵使敌千万,吾往矣。”
乌海镇的牌坊不大,但修得却甚是精致,四根柱子皆用红漆涂裹,又配着些喜庆灯笼,显得格外美艳。
少年骑马入了镇子,自然也看见了那修了足足六层小楼的“甘霖采”,这青楼白日里紧闭大门,门可罗雀,没有一丝南方第一青楼的气势。
绪小路将马匹栓在了青楼外的马厩里,上前去叩门。
他抓住那染了金黄色的黄铜门环,敲了三下。这门环也不知是什么黄铜所铸,击打在这檀木的门上竟然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但并未有人回应他,这楼内就如同无一点生气般没有一丝声响。
绪小路不解,这时候一个有些虚脱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这位小哥,该是没来过这甘霖采,这楼最大的规矩就是傍晚酉时四刻才开门哩。”
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吓得少年一个激灵,赶忙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穿着残破袈裟的老和尚,这老和尚脸上生得一个大癞子,胡须也不理理,白的黑的混作一团,看着令人心生厌恶。
绪小路看着这老和尚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所以这大些的青楼规矩都要多些是吧?”
老和尚摆出了一幅孺子可教的表情:“不单单是这青楼,这天下任什么东西大些,规矩都是要多些的,就如那灵山,聚了不知多少佛陀,规矩不得更大些?”
少年心里一想,这老家伙莫非还是从灵山而来?那在这大康也能在一般寺庙里开宗讲经了。
“法师可是从灵山而来?”
老和尚胡乱的抓了抓胡须,似乎有跳蚤在他的身上捣乱,惹得他有些难堪,“不不不,贫僧不去那鸟灵山,贫僧心中有我佛,不去理那虚假佛。”
他顿了顿,“我瞅着与你有些缘分特来送你一桩气运。”老和尚说话间一只手直接握住了绪小路的头,绪小路自认有些功夫底子,但在这老和尚的手里就如同一只没有反抗之力的小雏鸡,竟被之随意摆动。
老和尚引着绪小路往西边一望,“你且去看那乌海!”
说罢老和尚便放下了手,待得少年回头的时候老和尚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少年此时觉得身上空落落的,一摸才知道放在怀里的大银锭子竟然少了一半!
绪小路四处跑了一阵,这四周竟然再无这老和尚的身影,这是着了道,怪自己阅历太浅,怎么就被这么个赖皮和尚给盯上了。他气得直跺脚,无奈之下只能往老和尚指的乌海去看看了,说不准还真有一份大机缘呢。
绪小路心里生着怨气,一边走一边不停的骂娘,说些这老和尚可别再让我遇上之类的话,这声调却越来越高,不一时他便骂骂咧咧的走到了乌海边上。
“嘘!”
一个文秀的声音在少年的耳边响了起来,绪小路这才发现他竟然打扰到了一个钓鱼的少年。这少年一头乌黑秀发,模样比之唱戏的小生还要美上七分。
绪小路自认生得英俊,但比这个看着有些娘娘腔的少年却是弱了几分。这少年穿着锦官城的云绣袍子,这衣裳造价极为昂贵,就他们马帮走一趟货,还不能买上一件。绪小路摸了摸这少年的衣服,这才觉得自己穿的什么侠客袍子都是最低劣的次品,一时间心生自卑。
“这位兄台,莫要惊扰了我的鱼儿。”少年将树枝插入水中,树枝前边不知绑了条什么绳子,看水面这架势,多半是钓不上一条鱼儿的。
“你这样是钓不起鱼的。”绪小路好心提醒着,“你总得挂上鱼饵才行。”
“小爷我偏要这么钓,你可管不着。”说话间一条乌海黑鱼被他钓了上来,少年将鱼又扔回了湖中,得意的看了看绪小路,“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而绪小路则是感到有些惊奇,一双眼睛瞪得犹如铜铃,“我看你这也无鱼饵,这鱼怎会上钩?”
少年从身后拔出了插着的扇子:“这叫愿者上钩,这乌海里的鱼儿愿意上我这无饵的钩子,我也愿意钓,自然就来了。”他扇了扇风,故作玄通:“我且再钓一条给你看看,小爷我可是滇州有名的钓王!”
少年又将树枝甩了出去,只消片刻又一条大鱼被他钓了起来,他又熟练的将之放生,想看看这旁人的表情,但他发现这与他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的脸上竟然挂着的是一股原来如此的表情。
“让我来钓,我也行。”绪小路终于看出了猫腻,这少年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刚才钓鱼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人是开了气海神庭的,用化气钓鱼,不如说是将水里的鱼直接挂上鱼钩,换做他来自然也行。
少年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将树枝递给了绪小路,“你若钓得起来,我这些年算白活了!”
“那你瞧着吧。”绪小路对化气的掌控还不如少年那般沉稳,他扎下马步开始沉势,渐渐的一股气流随着树枝潜入了水中,水里东西太多,对于他这刚入门不久的人来说并不好控制。
绪小路的气通过鱼钩寻着黑鱼,过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了一条不算小的,他尽力保持自己不喊出声音来,而是憋红了脸,一股气流甩着鱼钩直直的撞向了那黑鱼。
“啪!”的一声,黑鱼跃出水面拍出了一个巨大的水花扬长而去,被水花淋湿的二人宛若落汤鸡一般笑了起来。
“唉唉唉,你这厮莫要笑,我是钓的起来的,刚才是失误了。”绪小路爱面子,这少年一笑让他有些难堪。
“豁!你说你钓得起来,我让你钓了,你这下没钓得起来,又说是失误,真是不要脸。”少年这下笑得更大声了,“技不如人就快些承认的好,莫要白白折损了面子。”
“啊呸!老子身为黔南十三马帮之一的少东家,豁达得很,要什么面子,这就是失误了!”绪小路急红了脸,“我且直说了,你就是用化气将鱼给钓了上来,是不是?”
绪小路宛如将了少年一军,洋洋得意的看着有些吃瘪的少年。
“我呸!”少年这下涨红了脸,“你说我用化气钓,那你用化气为何钓不上来!真是无理取闹嘛!”
“你说若不是,那你脸红什么!”
“我脸红,那是太阳晒的,关你屁事。”少年脱口而出,却有有些懊悔,赶忙闭上眼睛说着:“这等粗话怎从我的嘴里说出来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哼,你这就是说不过了,你理亏嘛!”绪小路乘胜追击,不想留给少年反击的余地。
“那你之前又脸红什么!你还说你不爱面子!你若不想让人瞧见你脸红,以后干脆续个满脸的络腮胡子好了!”
少年有些气急败坏,“再说我也不会武功,更谈不上喜欢了,这武功有什么用?哪有文学有意思。”
但绪小路没有继续和他争论下去,他觉得这是一个极有意思的人,或许能成为朋友。
他伸出了每日练习握刀已经磨出了老茧的手,“我叫绪大道,以后交个朋友好了。”
“谁要和你这等粗人交朋友。”少年嘴上是这么说着,却也握住了他的手,“我叫殷问渠,我不交朋友,我当你大哥。”
绪小路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厮竟然还要占自己便宜,“放屁!若是当大哥,也应该由我来当你的好大哥!”
两人又争论了好一会,但天色渐晚,两人肚中都开始饥饿,想寻得个地方去吃些东西。
绪小路眼睛一转,将手臂撘在了殷问渠的肩膀上,“我的好弟弟,你若是饿了,好大哥可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殷问渠也将自己的手臂撘在了绪小路的肩膀上,反而压住了绪小路的手臂,“好弟弟,好大哥知道你想去哪,走,好大哥带你去那风月地所好好的玩玩!尽管花销,好大哥的钱足够!”
殷问渠说着大话,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之前已被一个老和尚偷去了全身的财物,以为自己还剩着无数银票;而绪小路虽然还剩了一半银锭子,但他觉着一个青楼能花销到哪里去,也放下大话,“你这说的什么话,当然是好大哥我来请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