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在柴房里关了两日,伤口好了一些,江舟遥终于能走几步路了。
外头灯火也渐渐熄了,府里变得十分安静。江舟遥强忍着困意,在等到柴房外终于只剩下蝉鸣的声音后,便打开窗户,轻手轻脚的翻了出去。
她回到自己的卧房,把这些年攒的月俸取了一些出来。她很少花银子,身上也没什么珠宝首饰。又靠着脑中的记忆找到了马厩,找到自己的马,偷偷从府中后门溜了出去。
她驾着马,大约半柱香时间,停在了几处破烂房屋前。
江舟遥找到其中一间,用力的敲了敲门,里面走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揉着眼睛,刚从睡梦中醒来,大声嚷嚷着,“谁啊?吵老子睡觉…”
他把手放下,看清了眼前的人,才回过神来,微微弓着身子,声音有些发抖,“江姑娘。”
江舟遥递过去一小袋银子,“明日清晨大人要在城外为灾民施粥,让你的兄弟把消息放出去吧。”
男人双手接过银子,一边道:“是是是。”待江舟遥转身离开,他还在身后道,“江姑娘慢走。”
江舟遥又驾着马去往一家酒楼,那是时夜生手底下其中一家酒楼。此时大门紧闭,她依旧上前敲了敲门。
前来开门的是跑堂的,他打了个哈欠,看清是江舟遥后,赶忙大打开门,“江姑娘,这么晚来是有何事啊?”
“让你们掌柜下来。”江舟遥找了个位子坐下。
跑堂的赶紧上了二楼去叫掌柜,不过一会儿,一个男人也披着外衫下来了。
他稍稍鞠躬,问道:“江姑娘,有何吩咐?”
江舟遥拿出一大袋银子放在桌上,“大人要在城外为灾民施粥,卯时之前你们要把粥做好,派人去城外搭棚子。”
“这…现在城外哪来的灾民啊?”掌柜挠了挠后脑勺。
“吩咐你的去做就是了,不用问这么多。”江舟遥冷冷的看着他。
“是。”他接过银子,“再过会儿我便把伙计们叫起来。”
江舟遥吩咐完了,便骑着马回了府里。她身后的伤还在隐隐发疼,此时坐在马鞍上更加的难受。
回到府中,她给马喂了些草,走到柴房中倒头便睡。
翌日,江舟遥是被人摇醒的。此时日头高挂,她眨了眨眼睛,望着眼前的婢女,问道:“怎么了?”
“大人叫你呢,在书房。”
江舟遥叹了口气,起身回了卧房洗漱。不能让时夜生等太久,不然他又得生气。
江舟遥现在遵循的一个真理,便是绝对不能惹时夜生生气,毕竟小命要紧。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确实有些素静。她用手指点了些唇脂,气色没有刚刚那么差了。
江舟遥赶去书房,守卫打开门,便见时夜生坐在书桌前,拿着一杯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又放在桌上。
他没说话,江舟遥也不敢说话。
低着头许久,时夜生才道:“跪下。”
江舟遥半点也不敢犹豫,直接跪了下去。
“城外的事,是你做的?”他起身走到江舟遥面前。今日在宫里,皇上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夸了他乐善好施。许多大臣都是一副惊讶的神情,想着这时夜生何时改性子了。
时夜生出了殿才知晓,有人借着他的名义在城外为灾民施粥。问了酒楼的老板,才知这事是江舟遥做的。
江舟遥抬眼看他,“赈灾救民,做的不对么?”
“名声与善行能换来权利地位么?”时夜生在江舟遥面前蹲下,对上她的眼神,“我从来不愿做这些,你知道的。”
“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江舟遥又低下头去,“花的是我的银子,换来的是大人你的名声,不好吗?”
时夜生啊时夜生,你知不知道你的结局有多么惨。
能为你多挽回一些,便多做一些吧。
“那你告诉我。”时夜生轻声道,“你是如何在柴房关禁闭时,知道城外有灾民的?”
江舟遥背后忽然出了一层薄汗,完求了,自己岂不是直接暴露了跑出去的事情。
她定了定神色,接着道:“前些日子南方水灾频发,自从上一次大人接到消息,按路程算来,灾民若是要逃难,也差不多到都城一带了。恰好在今日吧。”
时夜生盯着江舟遥看了许久,“你若是想做便做吧。”他起身回了书桌后,“回去吧。”
江舟遥轻轻掩上了书房门,算了算时日,再过段日子,皇宫修筑宫殿要进一批木材。
本是时夜生手下的人负责这件事,但那人想捞油水,暗地里换了一批劣等的木材。
书里后半部分,一阵连续几天的雷雨损坏了那个宫殿,还压死了一个妃子与两个月大的公主。
这事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压垮时夜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改变命运,还得从解决伏笔开始。
江舟遥在府里安生了几日,身上的伤也好多了。她看着桌上自己银白色的剑,皱了皱眉。
这些日子靠着原来放在桌上的书籍注记,她一直在深夜里点着油灯模仿字迹,写完便赶快烧了。
好在她有些书法功底,只过了几日便学的有模有样了。
只是这武功…是真的搞不定啊。
府里的守卫每日清晨都在练习武功,她悄悄去场边观摩观摩。
所有守卫都身着黑衣,身材高大。府里的守卫武功都不低,但比起江舟遥来,确实是逊色了许多。
毕竟江舟遥的武功是时夜生亲自教的。
想到时夜生她就要冒冷汗,这些日子她还借着自己手受伤的借口没有拿过剑,只得先偷偷学着点简单的,起码能不露馅吧。
其中一个守卫忽然看到了场外的江舟遥,大步走了过来,“江姑娘?”
江舟遥后退了几步,“你…”那是时夜生的身旁的侍卫,俞子安。他温文尔雅,一点不像习武的人,见着江舟遥也总是笑嘻嘻的。
府里的下人都有些怕江舟遥,除了亦寒和俞子安。
他笑了笑,“听说江姑娘受伤了,好些了吗?”
“还没好。”江舟遥迅速接了话,“你们练着吧,我先走了。”接着便快步离开了训练场。
俞子安在身后叫住了她,又跑了上来,递过一个小药瓶,“这是祛疤的,你拿着吧。”
江舟遥接过,小声道:“多谢。”
待俞子安转身回去,江舟遥这才松了口气,也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刚走出几步,便见着远处站着一个人。
时夜生。
江舟遥心下一顿,又不敢停住脚步,只好装作镇定的往前走去。
来到时夜生面前时,她行了礼,道:“大人。”
“几日来训练场,却又总不进去。”时夜生淡淡的说着。
“我手受伤了。”
时夜生的目光移到了她的手腕,麻布从袖子里露出了一些,还渗着红色的血迹。
“俞子安给了你什么?”他收回眼神。
“祛疤的药。”江舟遥拿出药瓶,展开手给他看。
二人目光相对,江舟遥有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直勾勾盯着人时总让人有些浮想联翩。她眼中没有一丝杂质,好像又与以前大不相同。
“宫里太医赠的。”时夜生递来一个金色的小药瓶,“这个好用一些。”
江舟遥愣了愣,双手接过来,道:“多谢大人。”
“习武不能偷懒。”他缓缓道,“待你伤好了,我再教你一招新的剑法。”
完了。江舟遥低着头道:“是。”
时夜生离开后,江舟遥又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的手再伤一阵啊?
晚上不光要练字,还多加了一项剑法。她不敢太大声,连房门都不出,只得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在卧房练。
好在江舟遥喜静,院子旁边都没住什么下人。时夜生的卧房离她的房间很远,他也不会大晚上来这边走一趟。
连着熬了几日的夜,江舟遥眼下一片淡青。当她在时夜生身后打了第八个哈欠时,时夜生终于回头望向她了。
江舟遥注意到他的眼神,赶忙站定,望着前方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今日在参加某位大臣的酒宴,配角的戏份书里并没有很多,所以这一段江舟遥也不太清楚。她只好沉默的跟在时夜生身后,其他人也习惯了她这性子。
时夜生酒量很好,待那些大臣喝到脸色通红时,时夜生还是神情自若。
江舟遥今日没吃什么东西,站的久了腿还有些麻。她稍稍活动了腿脚,肚子里忽然传来了咕咕的响声。
席间人声鼎沸,这点小声音只有江舟遥自己能听到,却没料到时夜生又回头看她了。
江舟遥捂着肚子,躲开他的眼神。这家伙听力这么好?
他凑近了些,江舟遥知道时夜生要说话,便俯下身子去听。
时夜生轻声道:“你先回府吧。”
江舟遥点点头,退后几步出了殿。太感人了吧,时夜生终于有良心一回了!
出了大臣的府邸,江舟遥看到街旁有卖馄饨的。夜晚灯火照的热气腾腾,她摸出几文钱,坐到桌旁要了一碗馄饨面。
江舟遥慢吞吞的吃完了一整碗面,本想散着步慢慢走回时府,但走了几步还是决定再等等时夜生。
马车还在府外等着,两名守卫靠在马车旁小憩,江舟遥不好去打扰他们,只能一个人坐在门前。
直到卖馄饨的都收了摊,街上行人愈来愈少,才有几人从府里走出来。
时夜生与几人分别,往外走来,忽然看到了坐在台阶下的江舟遥。
她一身单衣,被夜风吹的裹紧了衣裳,两手环在膝上。
江舟遥听到声响,回头看到是时夜生,站起身道:“大人。”
她叫醒两名守卫,接着又跑到另一边掀开马车帷幔,看向时夜生,道:“大人,上车吧。”
马车平稳的行在路上,整条街道只剩下车轱辘的转轴声。
时夜生掀开一旁的帘子,只见江舟遥跟在马车旁,一边打着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看到帘子被掀了起来,又打起精神,凑近问道:“大人,怎么了?”
他摇摇头,放下帘子,靠在车壁上,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