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时夜生与江舟遥便下了山,还要加紧赶回宫里。
时夜生忽然发觉今日马车上异常的有些闷,他看向一言不发的江舟遥,问道:“今日怎么不说话了?”往常定会扰的他睡不了觉。
“大人要我说什么?”江舟遥问道。
时夜生看向她,她眼里倒真有些疑惑。时夜生愣了愣,今日是心情不佳,还是有什么惹到她生气了。
“今日没戴耳坠?”时夜生看了一眼江舟遥空荡荡的耳间。
“什么耳坠?”江舟遥更加疑惑了,“大人,我从来不戴首饰啊。”
时夜生忽然一顿,半晌没说出话,好一会儿才开了口:“上回七夕,我与你在街上买的。”
江舟遥摇摇头,“大人,过节我都待在府里,何时出去过?”
时夜生终于不说话了,他眼底有些不可置信,一直盯着江舟遥看。江舟遥对上他的眼神,复又低下头安静的坐着。
时夜生不知为何心下一跳,他轻轻拿起茶盏,道:“上回的日历再拿给我看看。”
江舟遥没有说话,眼中还是不明所以。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宫门前,时夜生猛地摔了杯子,掀开帷幔下了马车。
江舟遥不知他为何这么生气,还是跟着下了马车。
时夜生走了几步,又回头望去,看着江舟遥熟悉的脸,这会儿却有些陌生了。
“你回来了。”时夜生没来由的丢下一句话,转身进了殿里。
他面上如常,但总有些心神不宁。皇帝叫了他几次都没听到。
“爱卿,若是身体不适,那便准你两日假吧。”
时夜生连忙请了罪,待皇帝回宫休息,时夜生也退出了大殿。
他抬眼望去,殿外空无一人。时夜生四周望了望,问着身边的下人:“江舟遥呢?”
下人转了转眼珠,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江舟遥是谁啊?”
“你怎会不认识?”时夜生看着他,又自顾摇摇头,往宫外走去,“罢了。”
“大人,不乘马车了?”下人跟在时夜生身后。
时夜生没理他,一路从宫里走到街上,不知不觉的便逛到了七夕那日的河边。
首饰摊前有一位女子的身影,她付了银子,便往远处去了。
时夜生快步跟上去,喊道:“江舟遥。”
那女子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着。
江舟遥加快了脚步,却依旧跟不上那女子。他提高了音量:“江舟遥!”
时夜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上渗着一些汗珠。
时夜生看了看四周,意识到这是长宁寺的厢房。他打开门,头上还是一片繁星。
他赶紧推开一旁江舟遥的房门,江舟遥揉着眼睛正欲下床,厢房狭小又不隔音,她好好睡着觉还被一旁说梦话的时夜生给吵醒了,正想去看看,时夜生却上门来找她了。
“大人,怎么了?”江舟遥打了个哈欠。
“你的耳坠呢?”时夜生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耳边。
“什么耳坠啊?”江舟遥话音未落,时夜生顿时心底一凉,他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
却听江舟遥又道,“睡觉谁带耳坠啊,放在府里了。”
时夜生看着江舟遥睡眼朦胧的神态,终于缓过神来,轻轻抱住了她。
江舟遥一愣,瞬间清醒了。她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又缓缓落在时夜生背上,慢慢轻抚着,“大人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别怕,我在呢。”
两人就这么相拥了许久,时夜生放开江舟遥时,这才发觉她已经靠在自己怀中睡着了。
时夜生把她抱到床上,坐在榻边看着江舟遥的睡颜。一个梦而已,也不知为何心底这么慌神。
他把江舟遥的手放进被子里,江舟遥却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
时夜生扯了扯,衣袖依旧纹丝不动。他只好把衣衫脱了下来,轻轻盖在江舟遥身上,又整了整她额前的头发,才转身离开。
翌日,江舟遥一大早便醒了,她慢悠悠的起身,身上忽然滑下一件衣裳。
江舟遥看着熟悉的衣衫,忽的想起了昨晚的事。这时夜生做噩梦怎么跟小孩子似的,有这么怕么?
她洗漱后走出院子,一旁的厢房正巧也打开了门。
“大人早啊。”江舟遥朝他笑笑,看到时夜生的脸又有些惊讶,“大人,您脸色怎么这么差?”
时夜生摇摇头,道:“回府吧。”
江舟遥跟着他上了马车,“大人,看来您以后得对我好点儿。不然我就把你昨夜做噩梦还吓得跑到我房里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时夜生听闻笑了笑,“你…”他想到了什么,又稍稍沉下了脸色,“这个梦也没什么可怕的。”
或许吧。
江舟遥看着他脸上真有些疲惫,坐近了些,抬手按向他的太阳穴。
“一晚上没睡好吧?我帮您按按,我手法可好了。”江舟遥笑嘻嘻的说着,轻轻按着穴位。
两人挨得很近,江舟遥只顾手上的动作,垂眼望去时只见时夜生一直在看着自己。
山间阳光散落,照在二人脸侧,有几分明亮。江舟遥忽然心下一动,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停了。
两人对视良久,时夜生抬手把江舟遥的手拿了下来。看着她的笑容,时夜生微微皱眉,思忖了许久,才道:“我找到许云溪了。”
江舟遥一愣,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名字,这才想起来那是自己的表姨。
当年江舟遥全村老小被杀害,只有她的表姨许云溪出了远门而逃过一劫,可江舟遥跟着时夜生回了京城,之后便再也没见过许云溪。时夜生曾派人去打听,但还是一直没找到她的下落。
上回万煊去江南,顺便也是为了这件事。
“表姨如今怎么样了?”江舟遥定了定神色。
“嫁给了南方的一个商贾,过的还不错。”
江舟遥点点头,“那就好。”
时夜生看了她一眼,“许云溪说…想要接你去南方。她这些年也一直在找你。”
江舟遥没说话,她又不是真正的江舟遥,对这表姨一点都不熟悉啊。
“再说吧,不急。”江舟遥还是决定拖一拖时间,反正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回去了。
时夜生顿了顿,问道:“你想跟她走?”
“大人舍不得我呀?”江舟遥笑着反问他。
“是。”时夜生应的利落,江舟遥倒有些愣了。只听时夜生又道:“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再找个信得过的侍卫很难。”
江舟遥轻轻叹了口气,“有万煊就行了。”他在时夜生身边,自己起码还能放心一些。
江舟遥退回自己的位子,衣衫垂下,掉出了一支竹笛。
时夜生拾了起来,“我娘送你的?”
“你怎么知道?”江舟遥接过,“宋姨还教我吹了曲子。”
“这些僧人做的笛子都一个样。”时夜生看向江舟遥,“我听听。”
“我只学了半首啊。”江舟遥把笛子移到唇边,轻轻按着音孔。笛声清扬,比宋清凡吹的还要柔了半分。
半曲终了,时夜生看着她的手,“你以前学过?”
“呃…遇到你之前,很小的时候学的。”江舟遥收起笛子。
“还不错。”时夜生闭上双眼,靠在车壁上假寐。
很快便到了宫门前,两人下了马车,江舟遥忽然发现一旁也停着一辆马车。
帷幔掀起,待那人走下来,江舟遥这才发现是秦落晖。
新晋的状元官,排场竟这么简单。
秦落晖注意到了这边,朝时夜生行了礼,道:“时大人。”
他起身时又看到了时夜生身侧的江舟遥,微微一笑,“江姑娘?你也在这。”
江舟遥朝他点点头,看着秦落晖挺温柔一小男生,在朝上不会真犟到要和时夜生作对吧。
三人一同进宫,秦落晖带些歉意的说着:“江姑娘,上次你来府中,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你,真是抱歉。”
“没关系啊。”江舟遥摆摆手,“倒是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秦落晖不好意思的笑笑,他又看向走在前方几步的时夜生,问道:“江姑娘怎么与时大人在一起?”
“她是我的侍卫。”时夜生忽然停下了,转身看着二人,“她没告诉你?”
江舟遥觉着气氛不太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秦落晖笑了笑,“坊间传大人体恤下属,江姑娘病了还得一个人出来买药,也不知这些传闻是真是假。”
说罢,他朝江舟遥微微点头,一个人往殿前走去。
江舟遥觉着身边的气氛又冷了一个度,时夜生没说话,也转身往殿上走去。
江舟遥赶紧上去拉住了时夜生的袖子,小声道:“大人大人,您可是一品官啊,千万别跟那些人计较,您得大度些。”
江舟遥一路小跑跟着他,时夜生一甩袖子,径直往前走去。江舟遥停了下来,重重的叹了声气,心里翻了个白眼,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江舟遥在殿外等着,来回的踱着步,好不容易才等到时夜生出来,赶忙又迎上去。
看着他的脸色如常,江舟遥这才放下心来,“大人,他还小不懂事,心高气傲嘛,您没生气吧?”
时夜生走到马车前,停了下来,瞥了江舟遥一眼,“你用得着这么着急替他辩护?”
江舟遥一时哑言,“我什么时候…?”她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说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