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迈进这木门会再拾她过往故事,慕栖欢记得这种感觉,和四百多年前迈出那宫门放手那过往故事的感觉,如此相像。那一天、那一刻她终于踏出酉都宫门,天地是那么的辽阔,四角宫墙随风散去,恩恩怨怨的光影渐渐婆娑。蓝天里,荡着几丝白云,提了裙摆,嘴角的笑微微挂起,那是六年来唯一不是苦的、嘲讽的、隐忍的笑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笑,带着酉都城外泥土的芬芳,翠绿的树、青长的草,让她、不再回头。
相反,她再次回顾昔日印记,她心里面想着:或许度过今日才算得上真正的自由。
记忆里那位风华正茂的晋国皇帝,他叫晋砚——在成功地合并第三个国家后毅然决然主动退位让贤给了自己的皇叔,从此销声匿迹。在长云史册上,晋砚有两个之最,最神秘的皇帝,最受争议的皇帝。如果不是后来出了云琅莘,这两个之最,会使得他成为长云大陆有史记载以来野史数量最多以及最受妇女听众欢迎的人。
那些个说书人讲十一国到七国的故事,总会说道那位赫赫闻名的皇帝,若不是早早让贤可能就在四百年前就一统天下了,更没有后来什么七国战乱之事、以及一统千城的云琅莘什么事了。每每说到为何放弃皇位,四周听书妇人们最爱七嘴八舌,说是为了寻找慕国公主,而听书的男人却嗤之以鼻道:“慕国公主早死了怎么可能因为爱情?加之晋元帝在继位后又有才貌闻名天下的陈皇后与之相配,怎可能还为慕国公主?或是另有隐情。”众说纷纭。
最后大家一致看向说书先生,先生保持着和结局一样神秘的微笑:“晋砚在临走时留下人生最后一道诏书无关江山社稷只是大大的三个字,那圣旨如今还被东云国皇室保存。”
“哪三个字?”四座听书群众迫不及待。
说书先生拖拉着声线道:“栖——合——居。”
慕栖欢在一片唏嘘疑惑的问声中,默默的掉了一滴泪。
她想起了那年初见,在豆蔻年华里遇到他,是在酉都北城门的那棵合欢树下。
她正蹲坐在了城北门那棵巨大的合欢树下,拿着小树棍在泥土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正大光明”,抽泣凝噎,眼泪鼻涕全部落在了土里。那是她第一次为着信仰而战,可是却败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生气、悲愤又恨自己无能,最后到无可奈何、只剩下孤独,有一瞬间竟然生出想要逃离慕国的念头。
待她不再呜咽冷静下来以后,从合欢树后绕过来一只修长的手,递来了一条白帕子。慕栖欢顺其自然的接过揩了眼泪、醒了鼻涕,突然惊醒那只手是男子的手不是自己的婢女,待抬头,青年已然绕至她的身前,哭肿的眼睛看清俊朗的他后,羞臊之意立马堵上心头:“你、你、你!何时躲在树后的!”
男子却避开这个问题,低头看了看地上:“正大光明,这四个字倒是写得颇有骨气。”
栖欢撇了一眼“大”字那一横回钩处被自己鼻涕眼泪浸湿的一块,不由得红了脸颊,正欲用脚踩平,只听男子道:“正大光明,是法。如若有一天国家之法不再形同虚设,律周致而法通人情、蕴正理,是为公正之所执,不为势力关系所扰,百姓可以法申冤,可脱贵豪欺压,可告贪官污吏。那时必将社会清明,也必是海晏河清的时代。可那一天不是当下,但当下,不一定就离那一天很遥远。”
慕栖欢楞了,他难道,听了她和舅舅的整个争辩过程?
男子看她时眼中的光芒又好像透过了她,嘴唇微微上扬,是期待的模样,“在黑暗中行走,那一天就是前行的光明。”
这句话,从此烙在了慕栖欢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