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须臾,羽卿一行三人,降落在甜橙宫君灼儿的寝殿门口,这种穿梭空间的能力让慕栖欢很是惊叹,让原本已经见识过的明歌又惊讶了一番,因为她知道甜橙宫的法令禁制除尊主外无人可破。
落地后,由于甜橙宫规,慕栖欢被明歌引至别处。羽卿已经听闻殿内两位久违的话语声和笑声,多年未曾有的紧张情绪流露出来,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那豪华的殿门。殿中寒暄声戛然而止,君灼慵懒且不悦的声音淡淡传来,“什么事?”
“尊主,是我呢。”羽卿装作下人答道,门“咻”的被室内人的袖风打开。
门外青衣女子侧身,飞扬的耳发勾出嘴角绽放的笑意。
门内活色生香,长榻右侧,潋滟紫衣倾泻而下,扶着卧枕的身段旖旎,微扬黛眉之下的明眸霸气地向门外一瞪。长榻另一侧却是别样风景,白衣女子随意斜坐,一手撑着榻上小桌拿着青玉小瓶,冰雪瓷肌,洗铃脆响,云裙曳地,泯没人间烟火。隐约细眉之下清澈之眼带着委屈撇嘴之态也瞪了一眼门外青衣女子。
“盏儿。”羽卿见状,赶紧快步至那憋屈女子跟前讨好地扯了扯她的衣袂。
“你还晓得回来?”
“我…….”
“回来竟不是第一个来看我?”
“我…….”
“先找了灼儿就罢了,竟然还不来找我?”
“我……”羽卿求助地看向君灼儿。
哪晓得君灼儿长长地哼了一声,“她哪是来找我叙旧,一来就让我帮忙~”一个意味深长眼风扫了过去。
羽卿内心抓狂,糟了,后院起火。
“盏盏~”,羽卿又看向另一边,“灼灼~”蹲下来扯住二人的手,“此次真的是情非得已,之后任听差遣。”
苏盏神色微和,羽卿见缝插针赶紧转移话题,“盏儿,你看这是我为你设计的。”邀功一般赶紧献出那件用另一片世界的风景锻造出的奇珍神衣。
云白衣裙转换为层次不一的天水蓝,那花纹像浮动在流水里的璀璨之珠,有一种动态之美,这布料和身旁君灼儿的那身潋滟紫特别相像。“这么多年你还是喜欢为我们设计衣裳。”苏盏的语气有些许犹豫,在收到君灼儿不经意的眼神后却是话锋一转“适才我正在问灼儿那料子是你从哪里弄来的,上面竟一直有流星划过,没想着我竟也有一件。”
“你这是什么话,你们两个都是我心尖上的人,当然都有啊~这料子上的风景,便是这些年我所在的那地方的。”羽卿说。
“哈哈,”君灼一拂似飘非飘的流苏袖,“她这是在拈酸呢。”伸手捏住了苏盏的腮帮。
“去你的,”苏盏打掉那手。
……不一会儿室内传来三人清朗的笑声。
没有人会想到一位是可倾天下权贵的高岭之花,一位是可掌世间生死的世外之仙,另一位更是绝世的神秘之人,三人在世人面前从来清冷无情,拒人千里,而聚首之后却是这般模样。若是被君灼儿的属下撞见怕也会当场怀疑人生。
半晌,羽卿想起正事,“盏儿,你可知道晋砚?”
君灼也投来了探寻的目光,补充道“现下慕栖欢已经找到了,如今总能告诉我们为何当初设云光门,是不是跟晋砚有关?”
“诶,我当初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写进风华录里面,这样就违背我和晋砚的约定,你那风华录可是长云各地最畅销的一本书了。”盏盏继续说,“慕栖欢也算是进了我的云光门,成为我的准弟子,我也算是履行完了当初的承诺。现下便告诉你们前因后果吧。”
“这还与当时的十二惟宇者之一的寻踪传人左虞相关。晋砚能上云锦山是因为左虞欠了他一个人情,后来左虞自己也知道违背了十二惟宇者‘只奉天命不近人情’的基本法则,自己便卸任了。没了惟宇者身份的她受天命惩罚,幸得,咳,卿予之庇护没有灰飞烟灭,最后一身病痛离去,另一惟宇者——记录:石三斜,为维护她同样卸去身份,和她共同归隐。”
听到此处,羽卿略微皱了皱眉。苏盏继续娓娓道来:
“我本是不理他的,奈何那人毅力和心思着实厉害。那时候我正在研究一种药草的用途,它开的花很是绚丽。晋砚的一句话打动了我。‘你看这虞美人,花盏这么大支撑的花茎却这么瘦弱,别人看它不过随风飘扬,而不知那花里盛的是一整个世界。就像她,世人看她随着国家消亡而消逝,而不知她那纤弱的身躯里有一颗盛满世界的心。’这和我以往听到过的喜欢的理由不同,这是看进人心里的爱意。大概就是当时晋砚逐渐说服我的开始吧。”
慕栖欢喜欢晋砚好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一位公主为了一位横空出世的权臣亡国亡家,这就是传奇色彩极端化的民间话本。而晋砚喜欢慕栖欢,却好像是那个时代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直到那位皇帝莫名其妙的退位,一切爱意的证据好像才渐渐被世间八卦之人所挖取,然而正史却永远不会这么写,他们的上位者不会和任何亡国祸水挂钩。可是有时发生过的事实,确实比话本还动人,他为了她放弃了天下,放弃了志向,他用他的所有换她一个可以成为人的选择。他告诉苏盏:“我不伟大,伟大的是她,因为,我的理想从来不是一统天下,拯救战火中的百姓,那是她的梦想。在遇到她之后我才逐渐明确了的自己志向,那就是有一天能和她共享向往的世界。”
即位后的晋砚在她的逼迫下,立了陈溶溶为后。而那段时日也是晋砚和慕栖欢最不和的时候,晋砚想给慕栖欢换一个身份,让“慕国公主去世”,以“某大臣之女”重新出现在他身边。慕栖欢直接拒绝说:“不行,即使是死,我也是慕国公主,你不放我出皇宫,但总有一天我也会出去。”
栖合居内,年轻的君王紧皱眉头,眼角渐渐猩红,语气趋于冰冷而平静:“为什么?为什么你偏要走?”
慕栖欢侧过了身,留给他的是坚决的背影:“我认为,我们的太平盛世你可以完成。晋砚,”那是她最后一次当着他的面完整地唤他名字,“你特别优秀,我的愿望,我们的愿望就拜托给你了。我是前国公主,不能和你并肩作战了,但是溶溶可以啊,她还和我们志同道合。她善良开朗,在历经这么多波折后更加稳重,与你相配,众望所归。”陈溶溶一生坎坷不平但是豁达开朗,和慕栖欢的志向一致,那么变向说和晋砚的志向也是一致的,他们的确可以成为良缘,且在推翻慕国的过程之中,溶溶的父亲,她的舅舅——勇毅侯是最大的功臣。
“你也是这么想?”君王沙哑而疲惫的声音,“你、”沉默很久,终于有勇气说出口;“你不是喜欢我吗?我有千种方法可以让你站在我身边。”
逆光中的慕栖欢心狠狠的跃动了一下,这么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回应她?但其实至双十年华之后她从未再提喜欢这事,不敢,因为未知,曾经自己也努力想打破宿命,可最后一无所获。她渐渐地习惯把自己的爱意下沉、下沉,直到沉入最深最深的心底,那心底满是他的影子。今时今日,她应该高兴还是悲伤?
“你这么想?”她不得不说出那极不情愿的话,“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之前不是也不在意那些话么?怎么现在到相信了这些流言蜚语。”
一句话,不必说那么实,晋砚已经明白了她想表达什么,是了,从她双十起,她再也没说那些话,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般的合作伙伴。所以,那时,他也变成了她的合作伙伴吗?但是他明明一直以为,自己在慕栖欢的心里是不一样的。他有些不甘,第一次这么、这么小心的再次确认:“所以我一直是你的合作者……而已?”
“难道不是吗?”她微微侧身,看到余光里那身影在话落之后竟然颤抖了一下。
这话于晋砚来说打破了他人生所有对美好的追求,只因为他的未来设想里永远有她。过去,在共同前行的途中碍于身份悬殊,他从不会回应她炙热目光,他深知这个阶段要保护他的公主殿下。栖欢十七至双十那些年,发生了许多事,之后为父皇母后守孝三年未嫁的长公主、被流放到偏远之地的长公主重新归于慕国酉都。再次和他见面之后生疏了许多,虽然他们常常写信联系,可是她写给他的信笺,再也没用过红豆染色。所以,之后这些年,一直都是他误解了吗?
“你不能走。”晋砚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这次轮到慕栖欢诧异了。
“你不许走。”强硬的语气,却说着祈求的话语,一时的氛围好像渐渐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