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像安远这样久经沙场之人,如今看到了南宫黎的表情,脸不自然得抽动了一下,嘴紧紧闭着。
他身旁的老太太捻着佛珠的手突然停住了,手紧紧攥着一串佛珠中的一颗,看着南宫黎,脸色诧异,又带着些许的担忧。
南宫黎看着安远,大大方方地接受着祠堂内所有人的目光,表情自如,一点也没有感到一丝的窘迫。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突然皱起了眉头,仔细瞧着南宫黎,目光竟然微微有些空洞,似乎在透过他看着谁。
这气韵——
像极了——
老太太心中慌乱。
“咳咳。”
安远不自然地轻声咳嗽了一下,接着对南宫黎说道。
“你眼前的正中间是一尊青铜神龛,是我们安家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神佛,也是保佑我们安家的护身符。”
安远望着正中间的一个小小的阁子,正了正脸色,开口说道。
就在这时,安远身边的老太太突然开了口。
“按照规矩,你先得祭拜神佛,将血祭献给神佛,再祭拜祖先。但是阿归,由于你的身份特殊,按照族规,你还得受着三十鞭刑,且今夜跪拜这神龛一晚,向神佛祖宗请罪,这祖宗开了眼,让你入了这族谱,才算是不辱没了安家世世代代的名声!”
老太太严厉地看着南宫黎,脸色沉重地说道。
祠堂中的其他人都诧异地看着老太太。
南宫黎眉眼一挑,但是脸色仍然没有一丝的改变,仍然是挺拔着身子,淡淡笑着对老太太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祖奶奶。”
老太太看着南宫黎这样平淡的反应,眼中聚集着一股巨浪。
怎么会?
他才六岁——怎么会有如此心境?
怕是以后——
老太太心中慌乱无措,甚是乱得很,直直觉得以后这安家怕是要乱了套了。
南宫黎看着老太太脸上微微浮现出慌乱的表情,仍是脸色不变。
南宫黎转了头,自己这样子,怕是这老太太有些恼羞成怒了吧。
她想要在今日自己入祠堂上族谱的关键时刻给自己这么个教训,怕是想让自己屈服些。
南宫黎嘴角微微苦笑,怕是自己难以如了她的愿。
安远皱着眉头看着老太太,发现她略微失神,便沉思了一会,唤来了一位侍卫,轻声耳语交代了几句,便摆手让那位侍卫离开了。
“一拜神龛保佑!”
此时,一位文员大声喊道。
南宫黎肃穆地磕了头。
“二以血祭神佛!”
南宫黎接过了身旁拿着匕首的,将手臂割开一道口子,将血放在了一个小罐子里,任由拿小罐子的侍卫将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了神龛上。
“三受鞭刑赎罪!”
刚刚离开的那位侍卫拿着一条长长的带着细小的尖刺的鞭子走进了祠堂。
只见他将鞭子双手奉给了安远。
安远望着那鞭子,犹豫了一会,看了一眼老太太,最终接过了鞭子,缓缓向南宫黎走来。
“阿归,这是族规,你且受着些。”
安远走到了南宫黎的身边,迟迟没有下手,拿着鞭子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叹了一口气,不忍地望着南宫黎,似乎是不忍心这么小的小孩子就遭到如此重刑。但是他迟疑了会,还是决定按照老太太说的话来做。
南宫黎看着安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安远,怕是对自己这骨肉还是有些不忍——
但是这又如何?
跟别的女人在外面生了孩子,还好那孩子已经死了,不然若是面临现如今这样的状况,怕是早就心中扭曲了吧。
南宫黎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做好了承受鞭刑的准备。
“哥哥——”
安肃站在年轻女子的身后,悄悄在人缝中露出小小的脑袋,着急地望着南宫黎。
“闭嘴!”年轻女子低头望着安肃,眼中尽是怒气,“你若是想要你的好哥哥入了安家的门,便不要轻举妄动!这是你祖奶奶说的规矩,你自己看着办!”
安肃抬头望着年轻女子,嘴撇了撇,焦急如焚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南宫黎,却也只能待在原地,什么事情都不能干。
“啪!”一鞭子狠狠地打在了南宫黎的身上。
南宫黎紧闭着双眼,身体一动不动。
祠堂中所有人都悄然无声,一双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南宫黎。
只传来一声声带着狠劲的鞭声,除此之外,别无他声。
梓潼站在门外,听见了鞭声。
他紧紧皱着眉头,手握成了拳头,却什么也不能为南宫黎干什么,他叹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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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三十次鞭刑便结束了。
安远全身都冒着冷汗,使鞭子倒是没出什么汗,但是偏偏被南宫黎不卑不吭的样子给微微吓出了汗。
安远从来都没有见过意志力如此坚毅不屈的孩童,整整三十鞭刑——他竟是一声都没有吭声!
“不愧是本将军的儿子!”
安远不禁赞叹道,心中联想到了安肃,又看着眼前伤痕累累,衣裳都被划破,血迹斑斑的南宫黎,心中既是愧疚又是慌乱,很不是一番滋味。
南宫黎渐渐睁开了双眼。
“多谢父亲。”
老太太看到即便是如此南宫黎仍是这幅姿态,心中也很不是一番滋味,她摆了摆手,疲惫地说道:“都散了吧。”
便往祠堂外走去。
“是。”
祠堂中的人一个个向老太太行礼,也都散去了。
安远轻轻拍了拍南宫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今日委屈你一下,且听你祖奶奶的话,你祖奶奶也是为了你好。”
“儿子知道,多谢父亲提点。”
南宫黎笑脸盈盈地回答着。
安远没有再说话,直直走了出去。
偌大的祠堂只留下了南宫黎一人,门口的两位侍卫则是监管着南宫黎。
南宫黎就一动不动保持原姿势跪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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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南宫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祠堂。
祠堂的门口站着安远。
梓潼一见南宫黎面色苍白,急忙赶去搀扶。
南宫黎微微拂开了他的手,向安远作揖行礼:“参见父亲。”
安远望着迎着阳光的南宫黎,内心被触动了。
“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安家人!”
“多谢父亲。”
南宫黎微微笑着。
他仰头望了望太阳,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了眯眼。
这关——终是过了。
从今往后,他便是安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