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午,白蒙蒙的雾依然笼罩着整座金岭山峰。
深秋时节,山腰上那处枫林红的像燃烧的火,又像红色的裙带把高耸的金岭山一分为二。
背着重重的大背篓没上到山腰,腰和一双小腿就开始酸胀,可知道前面的枫林边上还有个可心的小人儿在等着自己。
妙音用手轻揉了下酸胀的腰,咬牙努力朝上面走着。
“姑姑,瑶儿来接姑姑咯!”
“哎,我的好瑶儿,慢些跑,当心被杂草给绊咯,你这小疯丫头,又偷偷溜出来,回去瞧你大师伯咋收拾你呢。”
看到迎面扑过来的小丫头,嘴里嗔怪着,心里却涌动着满满的欣喜和知足。
“姑姑,瑶儿最乖乖,大师伯才舍不得打瑶儿呢!”
扑到了人,俩胖乎乎的手臂搂上了妙音的腰,乐瑶脆生生的咯咯笑着,把脏兮兮的小脸贴在妙音的胸腹前。
她们的庵堂就在枫林上面的金子坪上。金子坪地处山腰,地势略微平坦些,因庵堂处在这许多人都不乐意来的山窝里,素常半年都没个外人到来,庵堂里的众尼在能开垦的地方都开垦出来,种些蔬菜和谷物,除了必要的盐巴和素油要下山去买,时常的食材她们都能自给自足。
每次自己下山,到了未时末,这小丫头就在这里候着她。
因为师姐妹们就在不远处的山田里做工,她和已经成了庵主的师姐并不用担忧这丫头的安危。
放下背篓,坐在她俩惯常坐的大石块上,妙音把急着要去翻背篓的小丫头扯到身前,故意绷了面孔,“瑶儿,你头发乱蓬蓬的,小脸和衣裳都沾满了泥巴,是不是又去菜田里淘气咯?”
小手都快摸到姑姑给她买的小糖人,和一大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听到姑姑的训斥,小丫头吞咽下口水。
讨好的笑笑,用脏兮兮的手去抹妙音额上亮晶晶的汗水,“姑姑,瑶儿没淘气呢,是妙香姑姑下的套子上有……哎呀,不能说的。”
想到自己差点把妙香姑姑的秘密给说出来,乐瑶急忙去捂嘴巴,手才贴上嘴巴,手上的血腥味又刺激的她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把脏兮兮的小手背在身后,圆乎乎的小脸霎时皱成了包子。
妙音差点被她的举动给逗的破了功,怕这丫头待会又用脏兮兮的手去抓东西吃,从身上拽下素色帕子要去给乐瑶擦拭手脸。
见姑姑的帕子伸过来,小丫头摇晃着脑袋,把小身子从妙音怀里挣脱,“姑姑下山辛苦,瑶儿好脏的,不敢让姑姑用帕子擦脸哦,瑶儿去上边的泉水里洗洗就好咯。”
“算你这小丫头识相,姑姑带你回庵外洗。”
即使小丫头躲的快,妙音已经眼尖的瞅到了她手上沾的是血,微微皱了下眉头,心里暗暗责备妙香那死丫头肯定又偷偷的下了套子,还带着瑶儿去捉上套的兔子。
若不是怜惜瑶儿年幼,要时常弄些肉食贴补下身子,师父和师姐怎会默许妙香这死丫头在外面吃小灶,就依她屡次犯了杀戒就能把妙香给逐出庵堂。
怕吓到这小丫头,妙音佯装不知,乐瑶又被妙香带去了山林里,摸摸她乱蓬蓬的头发,叮嘱几句就站起了身子。
几度寒霜过,有众多善良的女尼陪伴小丫头在庵里,这失去双亲的丫头快乐肆意的成长着。
其实庵堂距金岭山脚的桐洋村也仅仅只有不足十五里的山路,金岭山也不陡峭,四年前乐瑶被妙音检回来,她还忐忑了许久,就怕乐家的人上山把乐瑶给带回去。
乐家的人是巴不得乐瑶那个小灾星从此消失,他们好贪了乐枫留下的房子和田产,哪里会上山来寻找这个命格不详的孤女,在他们心里那个年仅五岁的幼女摸上了山,早就被野兽吃的连骨头渣渣都不剩下。
妙音在惶惶不安中熬到了年关,一场大雪把山路封上,等庵堂的女尼们过完了清寂的年,雪也消融殆尽,山上的迎春花都有了娇黄的花蕊,山脚下的村子依然没有人上来找这可爱的小丫头。
山下乐家许久都没找人的消息传出,妙音是彻底放下了心,搂着小丫头笑出了幸福和欣慰的眼泪。
把背篓重新背上,看着小丫头在前面小道上蹦跶着。
一缕秋风吹过,片片红叶绕着小巧可爱的丫头飞舞。
妙音眼前又有些模糊,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枫树林,那个俊朗飘逸的白衣少年一手执书,一手捻起落在肩头的那片红叶,嘴里念出的诗句,‘雨打青松青,霜染枫叶红。风吹白云动,万里送柔情。’
斯人已逝,她的万千柔情终究也没送出。
红色枫叶在眼前打转,秋风和红叶又让她心头酸涩起来。
妙音眼角溢出热泪,怕那小丫头摔到,她忙用帕子把眼角的湿意沾去,迈开大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