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个月了,过了一个月。
一个月代表着什么?章子珍她不知道,她的一生到现在有数不尽的‘一个月’,但没有哪一个月,要比这一个月精彩。
自四天前开始,就有许多姐妹说自己死了。
这让章子珍深感好笑,好笑的并非是她们讨论自己的死讯,而是她们夸夸其谈的样子。
青楼女子,就连死,都这么有价值。
好在给姐妹们做了能相互交流聊天的桥梁。
“章妹妹,你可要吃樱桃?”旁边一个脸上浓妆艳抹的女子靠了过来,实际上,章子珍与她认识五年,这是第一次亲近到给她送樱桃吃。
“不了,谢谢姐姐。”章子珍笑着回道,扭着水蛇腰进了自己屋子。
这是第一个月。
她,‘改头换面’的第一个月。
也是她终于开始将躁动不安的心放下的第一个月。
......
江南的人,都知道四大名妓,她们卖艺不卖身,但即使如此,也有许多富家公子排着队去等她们,甚至还有王爷,权贵......据说圣上也偷摸来过。
章子珍自小家贫,父母死得早,大她十几岁的哥哥快要饿死,便将她卖到青楼里来。
她想学四大名妓,但是她不配。
一个月前的随便一日,她都不配。章子珍天生牙大嘴歪,眼睛虽然漂亮,但曾经磕碰过,受过伤,便显得右眼比左眼大了一些。
将自己的妹妹卖到青楼,这样的哥哥可恨吗?
在吃得起饭的人眼里是可恨的,这个哥哥该死。
但在吃不起饭的人眼中,这是个好哥哥,起码将妹妹卖到青楼,而非卖到随意的歹人手中。
只有吃不起饭的人才知道,卖给青楼的价钱,要比私卖的价钱要低。
章子珍,再恨过两年她的哥哥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那个时候,她的哥哥已经死了,偷东西被人活活打死了。但也奇怪,章子珍已经不记恨哥哥了,按穷人的理儿,她还应该感谢哥哥,为什么她心无波动呢?
现在她明白了;若是按穷人的理儿,她确实应该感谢一下她的好哥哥。
可,她骨子里就不是穷人!她总有一天要凤舞九天!
就比如,这几天。
自当上青楼女子,虽不说丰衣足食,但也没受过大罪,寻常侮辱谩骂她都吃得住。
要说为何,她是有梦想的。
她想成为青楼明星,想成为最响亮,排队人最多去等着的那个‘头牌’!
很可笑吗?她不想从良,反而想成为青楼的头牌。
当然可笑,她长得歪瓜裂枣。
不过她也并非无的放矢的有这个梦想。
章子珍,在最近几年听说到了一个流传在江南南边小街的民间传说。
‘衣皮’。
衣皮能改头换面,能让你变得不像是任何人,但是骨子里还是你自己,将它穿在身上,你可以变得比谁都漂亮,比谁都耀眼。
而且还能容颜不老,让容貌永远保持在一个样子。
“哪怕一年!不......一个月!一周也行!让我做一回儿头牌!”章子珍最后的天真,便是她对天上星星月亮许的愿望。
毕竟只有星星月亮,不需要有钱才能看。
就连太阳,她都没资格看,白天她没时间看太阳。
可就在一个月前,她遇到了‘她’。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戴着石鬼面,身上穿着白色衣袍,进了自己屋子。
她居然对自己说,自己天生就是‘富人’的命!
章子珍心中是信的,但嘴上却说:“您真会说笑。”笑了笑将她打发走。
可那人不仅不走,反而凑上前来,掏出一个‘小破布’,按在了自己身上。
接着,离奇的事情发生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啃食,这倒是无事儿,在屋里见不到外人,可衣服就这么没了,实在可惜。
衣服被‘小破布’啃掉,很快啃完,章子珍想跑,却怎么也甩不了。当时情况很搞笑,章子珍是个妓女,且处于这样离奇诡异的关头,她仍然不愿出去,赤裸着示人。
“不错,前些人便是将生命看得比尊严还重,便跑出去了。”那白衣女子的声音在石鬼面下显得瓮声瓮气,“你倒是不错,这样关头也不愿赤裸示人,你是最佳人选。”
最佳人选四字出口,正啃食衣物的‘小破布’好像接到号令,开始啃食起章子珍的‘人皮’。
啃食过程极其缓慢,‘先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腹部撕裂开一条小缝,接着便钻挤进去,从里向外啃食。
这过程中,看着极是瘆人,但章子珍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反而觉得,有种那些故事中所说的,仙人‘洗毛伐髓’的感觉。
章子珍心跳加快,但这种心跳加快并非是她害怕,而是激动。
激动,不知道为何而激动的激动。
被这块‘小破布’撕咬,章子珍不仅感受不到疼痛,反而有一种用热毛巾敷自己的爽快感,只觉得每一个细小毛孔都吐着浊气,将体内所有的污浊放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章子珍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都不如这段时光爽快,身心轻松自在。仿佛尘世间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不算漂亮,但也不算特别丑陋的女人,变成了身上无毛发,血肉模糊,牙齿外露,眼珠突出的恐怖样子。
现在时间没人,隔壁屋的一人本想过来与章子珍说说话,直接推开门,看见这样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人,当即被吓的嚎叫一声:
“啊!!!!!”
这声音响彻整个楼,甚至街道上。
白衣女子咂了下嘴,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章子珍。
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自己眼前的场景竟然瞬间转变成一个没见过的场所。这里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白衣女子手中忽然变出一件衣服和一面铜镜,丢给了章子珍。
“穿上衣服,出去照照自己。”留下这么一句话,她便又消失了。
这里不知道是什么房间,但味道却与自己所在的青楼一样,香气扑鼻。
章子珍心中竟无什么波动,能承受事情的能力变强了,她乖巧地穿上衣服,走了出去,拿出铜镜照了照自己。
铜镜上的人儿,美艳至极,接着章子珍像是反应了过来,浑身上下摸了摸自己。
前凸后翘,腰方掌半,肤白如雪。
即使是脸头发,也是如同泼墨一般的乌黑柔顺,她不自觉惊叫开口,竟如黄鹂鸣音,泉水灵动。
“我......我还是章子珍吗?”
章子珍情不自禁问自己,但很快,她的虚荣心便告诉她:
“对,我还是章子珍......不,应该说,现在我才是章子珍!过去的我都不是我!现在的我才应该是我!”
她笑着,仿佛已经想到日后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