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欢柔走后,君寒明好不容易哄好了赵大夫,让他平复了心情回到岗位上。
随后心中暗道:他怎么比女人还难哄!
君寒明看着远方已经渐渐模糊的轿子,忽然感觉被地上的什么东西晃了眼睛。君寒明垂眼找去,原来是地上的一枚玉佩。
顺手拾起,上好的玉料在手中的触感尤为细腻。虽是死物件儿,却像是长了手脚一样,这抉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玉佩趴在他手里,挠的他心痒。眼前总是能浮现出那一抹早已离去的倩影。和田羊脂玉雕刻出一对儿鲤鱼来,本应冰凉润滑的镂空花纹此刻在他手里却是发热发烫的。忍不住摩擦,才发现反面刻着“似仙似幻”四个字。
似仙似幻……
如仙子,如幻境……
眉眼盈盈,纱裙飘飘,体态婀娜,风姿绰约。举手投足间都像是浸在花香里,一颦一笑都可摄人魂魄,真道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诶哟……你这是做什么呢?睹物思人?”
君寒明听到这背后的嘲讽,转身回头看见一身红衣打扮的女子。长得媚而不俗,眉宇之间还有几分娇气。细瞧瞧,便发现这女子与男子透着一股相同的气韵来。
君寒明鄙夷的回头看了一眼,“哥哥今儿教你一句成语——一见钟情。”他举起手中的玉佩,对准渐行渐远的轿子,透过阳光,玉佩清透的不掺有一丝杂质。像是在看玉佩,又像是在看远方的轿子。
红衣女子凑到男子旁边,略带嘲讽的意味道,“一见钟情?我瞧你啊……分明是见色起意。”
君寒明听后,随意的扬手,“都差不多都差不多,没有色,哪来的钟情?”
红衣女子想了想觉得也反驳不出来什么,“哥,我只求你,这次安安分分的寻个好人家的姑娘,别再从青楼里带人回家了。”便掰着手指说道,“你那醉红楼的小翠,沐春风的似玉,松竹馆的阿可,美仙院的楚儿……再这么下去咱家都快成青楼了。”
“放心,这次是你嫂子没跑了。”男子说完这句话,撇下女子独自一人向前方走去。
女子看着眼前的背影,又看了看远方的轿子,心中是一万个不相信君寒明的话的,撇撇嘴,“信你呢。”
……
这边眼看就要到寺庙门口,轿子里突然传出温欢柔一声惊呼,“诶呀!了不得了!”
温欢柔忙掀了窗帘,对着走在轿子外的温欢颜说道,“四妹,你看见我身上的玉佩了么?”
一时间被温欢柔问的一头雾水,“玉佩?什么玉佩?”
温欢柔拽着窗帘的手紧了紧,“父亲几年前做生日,七皇叔赏的那个。”看温欢颜还是一脸糊涂,又忙补充道,“就是我日日带在身上的。”
温欢颜这才想起来:前年父亲做生日,七皇叔极为难得踏进了温家的大门。在七皇叔送的众多寿礼中就有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那枚玉佩晶莹细腻、雕工精湛。当日宴会上,众人就拿这枚玉佩作了彩头,若谁能在温丞相的寿宴上作出的佳句最多,这枚玉佩就赐给谁。
长姐当仁不让,一举拔得头筹。既给父亲长了脸面,自己也得了盛京第一才女的名号。这玉佩自然而然也就是她的了。温欢柔既得了那玉佩,从此身上便再不佩戴其他饰品,只在腰间挂一枚玉佩。足以见得她对这枚玉佩的喜爱程度。
“可是怎么了?”
“找不到了……方才还在身上的,怎么就不见了呢?”温欢柔说着说着就急出了泪花,一颗颗泪珠便从眼睛往下淌,“怎么办呀……”
温欢颜连忙安慰,“兴许是刚才走的急,不小心丢在那了。”抬起手给温欢柔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看了一眼天空,“还来得及,你先回去,我替你去找找。”
温欢颜提着裙子急急忙忙地向刚刚离开的地方跑去。
一是怕晚了那玉佩早已被人拿去。且不说这是大姐最喜欢的玉佩,就是丢了七皇叔赐东西,丞相府也是担待不起的。
二是怕来不急回庙里,若是被人发现自己偷跑了出去,祖母那里不好交代不说,也会说温府家教不严丢了温府的脸面。
温欢颜回到刚才的地方,哪里还有那玉佩的影子?
找之又找,仍是不见。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看见那边的小巷子里有个熟悉的背影。
走近些看时……原来是刚才的老妇人。
“兴许她们看见了大姐的玉佩。”温欢颜这样想着,就追了上去。
追进小巷,发现老妇人正和不知哪里出来的两名男子交谈。温欢颜连忙躲在一旁的杂物里。
一个脸上带着眼罩的男人垫了掂手里的荷包,“可以啊……老东西,挣得不少啊……”
老妇人哪里还有刚才的那副泼皮样子,搂着自己的孙子十分讨好的笑了笑,“都是托您和五爷的福。”
听了这话,那男子很是受用,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递到老妇人面前,“得了,今儿大爷我心情好,拿着银子赶紧滚吧。”
老妇人赶紧千恩万谢地正准备接过银子,还未碰到银子,“哐啷”一声,那拇指肚大小的银子就被男子丢进了一旁的污水坑里。老妇人似乎早就猜到了,一手抱紧自己的孙儿一边费力的蹲下身,颤颤巍巍的将手探进污水坑里去。
被称作五爷的男子见状立马踩住老妇人的手,说道,“怎么?不想要?那不如给你两吊铜板吧?啊?哈哈哈哈哈!”
那戏弄的笑声愈来愈强。
即便知道老妇人刚刚的那副嘴脸,此时温欢颜心中也是愤愤不平,这简直是把人不当人看!
老妇人用破烂不堪的袖口擦了擦脸,不知是在擦脸上的汗……还是泪水。仍是讨好的笑,“两吊也好两吊也好,只是帮主答应给我孙子的解药呢?”
“药?给了你药我们拿什么挣钱呢?”独眼男子说完,二人相视大笑。
听了这话老妇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一把拽住眼前人的衣袖,“你……你们!”
独眼男子眉毛一纵,大袖一甩,抬起脚狠狠地在老妇人胸前踹上一脚,啐了一口,“你个老不死的,还敢碰你大爷的衣服?!男子十分嫌弃的拍了拍衣袖,“真他妈晦气!”
温欢颜即便也是害怕,但心中的那股怒火也是忍不住了,正要走出去又瞧见老妇人死死地抱住了独眼男子的腿。她再三恩求,“求求你们,救救我孙儿,不然他真的会变成傻子的……”
“嘭――”老妇人被一脚踢翻在地,随之而来的是辱骂和拳脚。老妇人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用自己年迈的身躯为身下的孩子撑起一片天地,背后是无数的拳脚相加,每一次的踢打毫无意外的尽数落在妇人的背上。
男孩被老妇人护在身下,睁着呆滞的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味的哭喊。老妇人怕吓到孩子用沾满污垢和鲜血的手捂住孩子的眼睛,费力的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安慰道,“别怕,别怕。”
温欢颜看到这,迈出的步子又退了回来。
自己也是手无缚鸡之力,这样莽撞的出去,又能帮得上什么呢?若是报了一时之快,老妇人日后会不会遭到更多的欺辱呢?
灵机一动,压低声音对着巷子里的人大喊道,“官爷!偷我钱包的人就跑进这条巷子里了!”
原本以为巷子里的男人听到官府的衙役来了,必定会停手,只是温欢颜没想到的是,那两个男人毫不在意,仍旧狠狠得踹了两脚老妇人才肯罢手,随即大摇大摆得离去,一点儿也不慌张害怕。
难道在沧州王法便如同虚设吗?
两个男子心满意足的拿着钱袋离开,巷子里只剩下苟延残喘的老妇人和男孩。原本破烂不堪得衣服经此一遭已是勉强蔽体的样子。老妇人抱着男孩,泪水淌在脸上和血浑在一起,流进伤口。
“老婆婆身上怎么样了?”
老妇人一见到温欢颜,一双血手立马抱住温欢颜的腿,一边哭一边道,“求姑娘救救我们祖孙俩,赏我们些银子吧。”
温欢颜弯腰扶着老妇人,道,“婆婆快别这样,我身上也无半分银两,值不得你这样的。”
老妇人狐疑,眼神飘过温欢颜头上的发钗。把温欢颜看做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拽住温欢颜的双腿,使她动弹不得,“你不是刚才那位小姐身边的丫鬟么?你家小姐出手那么阔气,你是她的丫头,怎么会没钱?”
温欢颜虽然身着朴素,但是头上的那支钗子光是上面的一颗宝石都是价值不菲。只不过,温欢柔可以把玉镯给她,但温欢颜不能把这只钗子给她。
“我骗你做什么?你先起来。”温欢颜扶起老妇人,“钱我当真是没有,不过医治跌打损伤的药身上倒有些。”温欢颜将身上的一枚小药瓶递给老妇人。
老妇人见状,很是不乐意的接过药瓶,撇了撇嘴,敷衍地行了个礼,“谢谢姑娘了。”
妇人怀里的孩子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目光呆滞,而且手臂上还有一条紫黑色的印记,如藤曼一般攀延而上。这症状像极了前几日她在书上看到的一种慢性毒药:尸虫散。
因此说道,“我这里有个法子你兴许可以试试。”
“法子?”老妇人听后,眼里好像燃起一股希望。不过只是一瞬而已,那股希望转眼间又成了绝望,“不可能的,这解药除了帮主谁都没有。就连抑制病情发作的药也是贵如千金,我们……没有钱啊。每天乞讨来的钱财到最后只剩这两吊铜板,除了只能填饱肚子,哪里还有闲钱去买药?”
“所以说……你不妨试试我这法子,既花不了多少银子又伤不到身体,岂不好?若是你信不过我,大不了问问别的大夫,我这药有毒没有。”
“当真?”
“人命关天的事情我还骗你不成?你且听我说……等到晚上你去云雾山的山腰上找一些开着紫花的草来,回家用盐水洗后立马碾碎。将药汁用纱布挤出,用勺子或棉花弄上些药汁涂在你孙儿的嘴唇上。每晚一次,一个月后体内的毒便去的差不多了。接着把这草药的紫花晒干,每日以清水泡开后饮下,再三个月,定能药到病除。”
温欢颜把前几日在书上看到的方子一字不漏的背了出来。心中虽无多大把握,但这男孩儿的病症与书上描写的并无太大出处,因此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老妇人听完这话后一愣一愣的,“姑娘你这是什么法子……我去药房里,开的都是些名贵的草药,莫非……这开紫花的草比那些草药还要名贵?”
摇摇头,“这不过是最常见的草罢了。只是这草药必须是现摘现用,只有在四、五月的傍晚到晚上的时候才开花。采摘太过繁琐,保质时间又不长,各大药店基本都不用这个法子。所以这法子无人问津,草药就成了野草了。”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宽慰老妇人的话,“你看,这花草如今正是开花的季节,所以老婆婆放宽心,你孙儿的病是有救的。”
老妇人搂着孙子,半信半疑地看着温欢颜,心下暗暗道:这小丫头的话也不知有几分可信。但嘴上还是说着,“多谢姑娘,我来生必定做牛做马来报答姑娘。”老妇人说着就要跪拜。
温欢颜一把扶住,“婆婆客气了,我还有事儿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