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刻钟……
“你……你们!”温欢柔被气得脸颊通红,指着店铺的老板半天说不来一个字。
温欢颜见状连忙结过话茬,“恬不知耻!”
“对!”温欢柔继续说道,“恬不知耻!章先生的名号岂是容你们这般亵渎的?”
这店铺里真的有章先生的字帖,不过此章先生非彼章先生。
一个是立早章,一个是弓长张罢了。
“小姐莫急,哪里有不妥之处,烦请小姐之处,在下再临摹一份即可。”店铺老板是一位三四十岁的男人,虽然文弱但是眼睛却透露出狐狸一般的精光。
可毕竟是客人,而且还是穿的如此贵气的客人。老板虽然被骂了,但是为了钱,自然也是能豁得出去脸皮的。
况且,他行骗多年,很少被人看出破绽。这位小姐一看就是极懂文墨之人,若是经她点播,说不定自己临摹的更像了,因此十分毕恭毕敬。
这可是他茫茫造假路上百年一遇的大好机会啊!
温欢柔气的都快哭了,“你……你改什么……”
“啊?不用改吗?”
“你……我……诶呀!”温欢柔气得一拂袖,转过身去双手抱怀不再理他。
温欢颜从未见过自己这位乖姐姐生过如此大的火气,咽了一口口水,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夸赞到:原来漂亮女孩子生气起来都是软软的,香甜的,可爱的。
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扯,一回头看见老板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
温欢颜:……
那老板说,“姑娘,你家小姐……”凑到温欢颜耳边说,“脾气好像不大好啊……”
这么一说,温欢颜可不乐意了,“你脾气才不好呢!”
温欢柔脾气不好?瞎了他的狗眼。
正欲改变老板的三观,却见温欢柔一把拉住自己,说道,“四妹妹,别理他了,咱们走。”
“欸欸欸!”老板这边连忙拉住温欢颜,“别走啊,别走啊,你告诉我哪里临摹的有问题啊!我改就是了!”
温欢柔见状又把温欢颜往自己这边拉扯,“你放开我妹妹!”外面的侍卫听到店铺里的动静连忙进来站在温欢柔身边,那老板见状便也赶紧放开了手。
将温欢颜拉回自己身边,正欲出门,心中这口气属实难以下咽,回头道,“你那字帖漏洞百出,还敢拿出来骗人?!还打着章先生的名号,厚颜无耻!”
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坐回轿子里,喊道,“起轿!”
温欢颜还未搞明白,就这么从店铺被拉了出来,脑子里依旧迷惑得很,不是她脑子笨,只是事情发展得太快了些,一时间转不过来。看了看轿子,因为温欢柔生气,她也不敢多问什么。
只听那店铺老板十分委屈的在里面说道,“我真的姓张啊……”
只见轿子被温欢柔拍得一抖,里面传来她强忍怒意的声音,“走啊!”
许是一旁府里的侍卫也从未见过这阵仗,忙使唤轿夫抬起轿子,一行人离开了店铺。
不过温欢颜走在轿子旁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这家店铺:门楣上挂着的匾额端端正正的刻着三个大字:真假堂。
……
突然一瞬间福至心灵。
原本以为,这名字取得颇有些禅意:世间之事真真假假,各位看官莫要在意。
其实是:店铺之内,全是假货,保证真假。
怪不得长姐生气呢,自己费劲巴拉的出来,居然到了一家专门造假的店铺。略为担心的瞄了轿子一眼,想安慰安慰又不知道说啥,只好垂头丧脑地走在一旁。心中求着回去的路上莫要再碰到这种窝心火的事情了。
可天不遂人愿。
由远而进的传来嘈杂声,只见前面的路上围了好大一群人,轿夫迫不得已停了脚步。
“怎么了?”
“前面的路被堵住了。”
“换条路就是了。”
“回寺庙的路……只有这一条……”
温欢颜正说着轿门的帘子就被人掀开,温欢柔蹙着眉,眼角微微发红,似是刚刚哭过。
温欢颜怕他生气,忙道,“长姐莫气,我去看看。”
走着就往人群里扎,温欢柔在后面嘱咐道,“你小心些。”
温欢颜个子小,力气也小,看又看不到,挤又挤不进去,只得蹲下身子来从众人的缝隙中观望。
似乎是在一家药店门前,有一位穿的很是破烂的老妇人坐在人群中央,怀中抱着一个面色苍白、满脸肿胀、嘴唇发紫的小男孩。那妇人很是可怜,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天喊地的让身边的男子赔她孙儿的性命。
她身边的那位是个年轻的俊后生,站在她身边十分的手粗无措,听到那老妇人嘴里骂骂咧咧地吐出地那些粗鄙之言气得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竟是一句嘴也还不上,到最后袖子遮住了脸,委屈地掉下几滴眼泪。
在听旁边的人说道,“这叫花子真不要脸,偷了药材把自己孙儿吃出了病硬要怪到人家身上。”
“这赵大夫真是倒霉,怎么碰上她了?”
“什么她孙儿啊?是她捡来的。她脑子不清楚却也知道心疼孩子,可怜啊,可怜啊。”
听到有人心疼她,人群里就有人不乐意了,“可怜?她平日里偷鸡摸狗的,不是故意打翻人家摊子,就是偷人家东西,哪里值得可怜了?”
“你要是觉得可怜,你救人啊,说什么风凉话。”
“赵大夫也真是的,身为医者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救什么?这种人就该死!”
“救?救了她,她可就赖上你了!忘了城西的李大夫了?多好的一个人啊,开了三十年的医馆,就是因为救了她,医馆开不起了不说,好名声都让她给毁了!”
温欢颜听着还挺复杂,于是问道,“为何不报官呢?”
“报官?”一位大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县太爷不知管过多少次,到最后也没个说法,这疯婆子蛮不讲理,谁碰上她自能自认倒霉。”
……
想来想去,好像只能自认倒霉了。
温欢颜踮起脚,看了看那妇人怀里的孩子。看起来已是中毒很深的样子,若是不及时医治,只怕会有性命之忧了。
正想着,心里的话已被人说了出来,“那也应该先救人啊。”不知什么时候温欢柔已经占到了温欢颜的身后。
她这话一出,吵闹的人群倒是安静了不少。人与人就是不一样,温欢柔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温欢柔吸引,即便她带着帷帽,众人看不清帷帽下的绝色容颜,但也猜得出这是一位貌美女子。温欢柔说罢便往人群里走去,众人都纷纷让开给她腾出一条路来。
温欢柔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端端正正稳稳当当地走到人群中央的空地上,将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褪了下来,弯腰递给老妇人,正要开口说话。
却发现手边多了一个荷包,那荷包光从外面看,里面少说也有五吊钱。
再看拖着荷包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温欢柔好奇地顺着荷包向上看去……
拿着荷包的男子一身黑衣侠客的打扮,长眉入鬓,细长的眼尾稍稍吊起,眉宇间的一点英气冲煞了满身的魅惑。整张脸仿佛如雕刻的一般,棱角分明,一双柳叶眼也在好奇的看着她。
温欢柔飞快地转过头,将镯子由往前递了递到“你在这坐着也不是个法儿。不如拿着这镯子去当铺换些钱来,医好你孙儿的病才是要紧的。”
那妇人拿了镯子,什么眼泪鼻涕立马止住了,鄙夷的瞧着身旁的大夫,“说什么医者父母心,呸!”顺手又拿过男子手里的荷包,拍了拍身上的土,一声谢也不曾说抱着奄奄一息的孙儿便走了。
没了热闹看,方才堵在路上的人群也随即散开了。
男子举着空空如也的手,在沉默中显得更为尴尬。温欢柔瞧着愣在那的男子,扑哧的笑出声来。
轻唤一声,“公子?”
“啊?”男子被温欢柔换回思绪,尴尬的笑了笑,望着已经远去的身影还不忘调侃,“真是性情中人啊……”
温欢柔听后笑得更加灿烂,“公子说话好生有趣。这事儿啊公子也别放在心上,全当救人一命了不是?”
“姑娘说的极是。只是姑娘这么好的镯子,白白的给了这种别人岂不可惜了?”
“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一个镯子哪有人命值钱呢?”
那男子点点头,眼里多了些赞许,“姑娘倒是看的真切。在下君寒明,初次见面,若是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姑娘包涵。”
温欢柔会意,大大方方回了礼,“小女子姓名不便透露,望公子海涵。”
君寒明顿了顿,轻笑道,“无妨。倒是在下有些唐突了。”
一旁的赵大夫见到事情竟然被这样解决了,心中很是感激,“多谢今日小姐和公子的解围,在下感激不尽。”
温欢柔看了一眼君寒明,随后对赵大夫说道,“您客气了。”
看了看自家店门上的招牌,“济世”二字颇有些刺眼,不妨的地下了头,“比起小姐和公子,在下当真是惭愧。”
“你有你的难处,赵大夫也不必太过自责。”
赵大夫没想到会有人理解他,听温欢柔这样说心中着实感动,眼中泛着泪花,十分真切的看着温欢柔,“小姐当真是这样想的?”
温欢柔莞尔一笑,“是啊。”
不知是因为温欢柔的这句话暖到了赵大夫的心窝,还是看到了帷帽后面的佳人真颜,赵大夫耳尖通红。
君寒明在一边也说道,“她那样显眼的人在店铺里偷东西,要想不被人注意可难坏了。赵大夫有意放水,她应感激才是,想不到她却恩将仇报。如此一来,她孙儿的病也算是她的报应了。”
赵大夫听闻,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下来。
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过此事,如今竟然有个人能看出这事情地来龙去脉,心中地委屈便再也忍不住。一激动,一把握住君寒明地手,恨不得给君寒明跪下,由于感动地太厉害,嘴巴不停地颤抖哆哆嗦嗦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君寒明见状又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发自肺腑道,“你是个好大夫。”
“哇”地一声,赵大夫哭的更加厉害了,便再也不甘心只握住人家一只手,张开双臂搂住君寒明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君寒明这辈子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抱住,属实没有经验。身子僵硬,双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就这么挺着身板,让那人抱着。
温欢颜站在不远处的轿子旁,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心微抽。
这是说了啥啊,哭成这样。
忽然看到天空上的太阳从云层里露出头来,悄声喊道,“长姐!长姐!”
对着温欢柔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示意时辰不早了。
温欢柔便向人行礼,老老实实的坐回了轿子上。
这对温欢柔来说不过一件小事、一件轶事,可对某一个人来说,却是一场心动的开始,也是一场纠缠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