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奉御!”
站在众人身后冷声发问的是谁?
可不就是大熠朝的第一位女医师,秦艽秦奉御吗!
秦艽一身绯色公服打扮,右肩上背了一个药箱。正抱胸蹙眉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心里期待能见到秦艽,却不想上天这样眷顾她,说见还真见到了!
见到偶像的温欢颜,心中对婻嘉的那些怒气瞬间消失不见。只顾的细细打量站在不远处的女子。
她和别的女人不同,又或者说,此时在她身上看不到半点儿女儿家的样子。穿着和大男人一样的官服之外,她头发梳的也像个男子,全部的头发用发簪在头上绾好一个发髻,除了额前的一条绣着翠玉的抹额,头上再无任何饰品。
她无疑是貌美的,但又和温欢颜曾见过的美人不一样。
她的肤色并不似高门贵族的小姐那样肤嫩色白,像是经历过很多年的风吹日晒,有些发黑发糙,颧骨处还有雀斑。身材虽不是那样娇小,但也算不上健硕,而是一种美感和力量并存的身材。
反正,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女人。
“秦奉御救命啊!”还是婻嘉率先反应了过来,看见秦艽婻嘉就和看到了仙丹一样,哭的更加厉害了,“我中了蛇毒啊!你快救救我!!!”
听到她中由蛇毒,秦艽也是一刻不敢怠慢,快步走到她跟前蹲下,放下肩上的药箱,问:“在哪?我看看。”
看见婻嘉颈后的伤口,眉头皱了皱。
小迷妹温欢颜此时头晕目眩,双腿发软。
颤抖地温欢沁说:“三姐……快我站不住了……”
吓得欢沁赶紧搂紧她,问她是不是也中了蛇毒。
温欢颜是什么都听不到的,她耳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眼里也只剩下秦艽。
秦艽用手指蘸取婻嘉颈后的黄色药粉,凑在鼻下闻了闻,说出了它的名字:“断川粉?”
随后抬头看向温欢颜她们,眼神似乎在询问是谁放的。
温欢颜赶忙举手,“我我我我,我放的!”
看着秦艽的眼神,温欢颜心里发慌,小心翼翼问道:“怎么,我放的不对吗?”
秦艽并未回答她,只是将眼神在温欢颜身上停留片刻。并未对婻嘉进行任何的医治,拿起药箱就起身了。
“喂,你怎么不救我啊!”看着秦艽起身婻嘉吓坏了,以为自己没救了,威胁她道,“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
“你爹是蔡国公。”
看秦艽替她回答了这一个问题,婻嘉更有底气了,“你知道就好,还不赶快给本郡主医治!?本郡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爹要了你们的命!”
“不用治了。”
秦艽说话永远这么简短,永远这么语出惊人。
“不会没救了吧?”温欢沁看着婻嘉的眼神中还有点惋惜。
毕竟是第一次经历别人的死亡,温欢沁心中多少还有些害怕和难过的。
“我……我真的……”婻嘉听了温欢沁的话,这时候也没力气跟她吵架了,更不会再说出类似“温欢沁你找死!”“温欢沁你放屁!”这些语句。
瞬间没了力气,“要死了?”
这话一出,跪在一旁的丫鬟们此时有来了力气,一齐拥上婻嘉抱头痛哭,那场面,仿佛婻嘉郡主真的死了。
温欢颜更加害怕了,那蛇毒应该不会这么快致死啊……
难道是自己用错了药?
不是吧……
秦艽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还不知道是因她而起,语气里颇有些烦躁:“她没事。”
无论是欲哭无泪的温欢颜,心中惋惜的温欢沁,还是痛哭流涕的蔡家主仆听了这话都住了声音,等着秦艽继续说。
“断川粉用的及时。”又命令那些婻嘉的仆人们,“你们将她送去尚药局再做些处理就好了。”
听到婻嘉郡主没事,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丫鬟们你抬我抗地将婻嘉郡主扶起,婻嘉则是手脚无力地歪在她们身上。
知道自己没事儿,眼神又恢复了一些光彩:“本郡主要你给我治。”
婻嘉一想起自己刚才被秦艽吓哭的样子,就气的不行。更何况她的死对头温欢沁还在这,在她面前哭,丢死人了!所以她必须得把面子在秦艽这里找回来。
面对秦艽的使唤,秦艽脸上没半点波澜。将药箱的肩带往身上挎了挎,道:“恕臣不能从命。”
见她还不给面子,婻嘉的脾气又来了:“狗奴才!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
欢颜和欢沁同时无语。
又来?
温欢颜哪里肯让婻嘉欺负她偶像,刚想出言想帮。
哪知秦艽搬出来一个比蔡国公更大的人物。
“李尚书昏在太极殿,陛下命臣去给李尚书医治。郡主是想让臣抗旨不成?还是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的命令比皇帝都好使?你爹的面子比皇帝还大?”
这下婻嘉不敢再指示秦奉御了,赶快命令丫鬟把她抬走,灰溜溜地逃跑了。
秦艽也不敢怠慢,背着药箱就要往太极殿去。
路过温欢颜的时候,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随后说道:“断川粉你做的?”
没想到她突然和自己说话,温欢颜脸上滚烫,结结巴巴道:“我,我照着医术做的。”
“嗯不错。”秦艽点点头,对婻嘉脖颈后那些药粉夸赞道,“或许里面再加一段乌木会更好些。”
说完这话,也不再和温欢颜继续交谈,阔步离开。只留下痴呆的温欢颜和一脸担心她的温欢沁。
天!
天啊!
她被秦艽夸了吗?!
“啊哈哈哈哈哈!”抱着温欢沁就是一阵狂笑,“三姐姐!你看到了吗!?我和秦奉御说话了欸!我还被她夸了哈哈哈哈!”
被温欢颜晃得脑袋发晕,“好好好,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先住手。”
温欢颜开心地在她面前转圈,温欢沁一脸无奈的看着她,心下道:人家女孩子都是对心仪的男子这样春心萌动的,怎么你偏偏对秦艽这样上心……
脑子里突然想起这几日在宫中听说的传闻。
看待温欢颜的眼神里多了些不可描述的意思。
听说……宫里常年见不到皇帝的娘娘会和身边的宫女……
不会不会的!
温欢沁晃了晃脑袋,转念一想,觉得那又怎么了?
喜欢就行!
拉走一旁上蹿下跳的温欢颜,嘴里嫌弃着:“快别撒欢了,该回去吃饭了!”
回去的这一路上,温欢沁对刚才婻嘉郡主那番作为又开始了点评,同时还对温欢颜救她这一做法颇不赞同。
“你干吗救她?就应该让这种人多受受罪。”
冷静下来的温欢颜对她细说这其中的道理:“她可是蔡国公的女儿,熠朝的郡主,死在宫苑里算怎么会事?而且咱们尚且在她身边,若见死不救的话,定会引火烧身的。”
“那也太便宜她了。”欢沁还是难解心中的愤懑,“你看她!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一想起她那样对待身边的婢女,欢沁就恨得咬牙切齿:“你还给她用那么好的药!怎么也应该让她受些苦才是!”
“好药是好药,不过受苦她也是逃不了的。”欢颜笑得一脸奸诈,凑到温欢沁的耳朵旁,说出了这药的药效,逗得欢沁拍手大笑。
“好好好!太好了!就应该让她受点儿罪。”看着温欢颜得眼神里突然多了不少得赞许。
一把搂过温欢颜得肩膀,夸道:“不过呀!四妹妹,没想到你这些医书竟不是白看的!原先我还觉得,你干的都是些不务正业的事情,如今瞧起来竟也是有些用处的!”
“三姐姐,那难道只有我和长姐那样,才算是走正道吗?”欢沁这句话却勾出了温欢颜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女孩子生来就要学习针织女红吗?
学习这些,不是出于喜欢,而是为了取悦别人的吗?
“那倒也不必!长姐那样活得多累啊……”话锋一转,“但咱们学得这些不都是为了日后能嫁个好人家吗?你看的医书再多,造诣再高,人家来了也不会问的。”
就像秦艽,如今不还没嫁出去吗?
“可我不想……”
“人各有志!说不定你就是能拿这些嫁个好人家呢?”捏了捏温欢颜的鼻子,拿出了姐姐的样子,“等日后三姐得了空闲,定给你买些医书回来!”
“真的?”
温欢颜开心了,三姐姐可是她们姊妹三人中最有钱的那个,虽然温欢颜不知道她钱从哪里来的,但是有这么一条强有力的大腿不抱,她不是傻吗?
“那你什么时候送给我?”
“等三姐一鸣惊人之后。”
“那得什么时候了?”
温欢沁嘴角浮起笑容,看着天上的太阳,那笑容越放越大,越笑越灿烂。
带着明灿的笑容,对温欢颜笑着说:“快了!”
……
才一会功夫,温欢颜她们在宫苑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也主要是婻嘉郡主的哀嚎声太大,好多路过尚药局的内官、宫女都被这惨叫吸引了过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尚药局变成了内狱。
温夫人她们被王充媛留在娉婷宫用膳了,宫里只剩下温欢颜和温欢沁。
两个刚用完午膳,正在院子里打秋千,就见到温夫人一脸忧心的和温欢柔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多送她二人回来的娉婷宫宫女。
起初她二人还未曾注意温夫人身后的妇人,开开心心地对母亲行礼。
“温家的女儿真是好教养!”
在温夫人身后走来一位中年妇人,身体微微有些发胖,却还要穿一身束身的衣服,身上那些多余的肉都被勒成一条一条的,盘在腰间。
她为了遮住脸上爬出的细纹,给自己的脸抹了一层又一层的白粉,使得脸和脖子硬生生差了一个色度。那些首饰戴在头上她也不嫌累,什么簪子、金钗、步摇能叉的地方都叉满了这些东西。
温欢沁生怕她走一步就掉一根钗子、二两白粉。
小声问欢柔:“这是谁啊……”
温欢柔一脸心忧地看了她们一样,回答温欢沁:“婻嘉郡主的母亲……”
蔡国公夫人啊!
温欢沁恍然大悟。
果然名不虚传。
这位夫人是蔡国公的续弦,比老国公小上整整二十岁,骄奢淫逸、极尽物欲,还是个极其喜好排场的女人。
婻嘉也是得她母亲的真传。
你看这位蔡国公夫人,丝毫不把太后的懿旨放在眼里。此次进宫,一个人就待了两排丫鬟,左右个六人,提灯执扇的摆出了一副太后驾到的气势。
“就是你吧?”指着温欢颜冷哼道,“你是给我女儿撒了那些药粉?”
温欢沁以为她是来谢四妹妹的,怕温欢颜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忙替她答道:“国公夫人不必客气,我妹妹她心善,救您女儿一事不值一提。”
“救?”蔡夫人好笑道,“我女儿疼成什么样子了你知道吗?!就是那你个破什么断川粉,让她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巴掌的死肉!”
断川粉可以抑制毒液扩散的原因,就是将周围染了毒的皮肉致死,使毒液困在死肉里不往身体其他出扩散。但是要根除毒源,得在病人清醒的状态下,将已经坏死的烂肉用到尽数清理下去。
国公夫人心疼的不行:“我女儿哪里受过这些苦!”愤恨地指着温欢颜,“你能给一个丫鬟吸血,为什么偏给我女儿用这样的烂药!你好歹毒的心啊!”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她与我女儿不合,你想给你姐姐报仇?!”矛头又转向温欢沁身上。
“颜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夫人和欢柔自然不信国公夫人的话,想为温欢颜辩解,又不知事情的经过,很是急切。
丞相本来就不同意颜儿进宫,这下又惹出了祸事,她回府要怎么交待才好?
这国公夫人一路上逢人就说,温家四小姐心思歹毒,变着法儿地去害她家女儿。
温家三丫头也不是个好东西,平日里就和她女儿不合,如今找到机会,就是想要致婻嘉于死地。
“你血口喷人!”温欢沁哪里受得这样的委屈,瞬间来了火气。
“我血口喷人?”国公夫人强词夺理,“你们心思多狠毒啊!听说你还巴不得我女儿快些死了是吗?”
温欢沁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心里又急又气,半天不知道从何说起。
“国公夫人消消气,您总得听过我妹妹是如何说的,再下定论才是啊。”温欢柔出言相帮。
她心里知道自己的妹妹绝不是国公夫人口中的那种人,奈何自己不知事情经过,又出于良好的家教,学不来蔡夫人这样放诞无礼,只能夹在中间,对两边进行劝解。
“还用问吗?我身边这些丫鬟都看见了!”
国公夫人见这些女人,一半是柔弱一半年龄尚小,以为是些很好欺负的主儿。
一时间更来了脾气,越发地不将人看在眼里。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堂堂温家,竟是一些小肚鸡肠、心思龌龊的主儿!”
这一句骂的可不再是温欢颜她们,而是将整个温家都骂上了。
这一下,可是把温欢柔都气到了。
还不等她们说话,只听背后有一个冷清的声音说道:
“我嘴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