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狗腿子?我这叫取之有道!对吧二叔!”苏染一口一个二叔叫得很是亲热。
“当初也不是谁偏要叫人家上官,如今又来叫二叔,好不害臊。”玉折就是不给苏染台阶下,又将陈年往事提了起来。
他们三个小的时候,一见面,便为该如何称呼对方而发愁,尤其是苏染这个倒霉孩子。
他不仅年龄最小,辈分更小。
如果按情分和年龄上,他是应该唤上官一句子卿哥哥的。但有苏泓澈在中间卡着,苏染不得不照辈分来排。这一排他就得走七皇叔那边,喊上官一句二叔。
苏染怎么盘算都觉得是自己亏了,死活不肯答应。他又和上官没亲戚,为什么要做自降身份的事情。在说了,他堂堂熠朝四皇子,喊他叔叔,他也不敢答应啊。
于是,就找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不论辈分,只做朋友。
反正也差不了几岁,就喊上官吧。
“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你管得着吗你?”白了一眼玉折,手里仍旧揽着上官的胳膊不放。
“玉折说的不错。”许久未曾开口的七皇叔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不知为何,听到苏染喊别人叔叔,苏泓澈心里倒有些不舒服了。
上官是个很有眼力价的人,见状便说:“四殿下快别折煞我了。”
苏染也见好就收,毕竟他也没真的想认上官做叔叔。但心里还有个坎儿过不去,把玩着手里的绳子,开口说道:“唉……这端午节过的好没意思。人家上官还送了个东西呢!”
看了一眼七皇叔的脸色:“另一个做长辈的却什么都没有,可见这几年的叔叔是白叫的。”
他话说的这样直白,众人怎会听不懂他的意思。
这明摆着是来要礼物的。
任何人被苏染这么当面一说,脸上多少会有些挂不住。毕竟让小辈说教,总是一件不大体面的事情。
可七皇叔是谁?
一张冷漠脸厚得如城墙一般。
听到苏染这一样说,七皇叔开口说道:“我的东西可是那么好得的?”
“你敢给我就敢要!”
“那好。”七皇叔指了指对面的樟树林,“就藏那里了,你去找吧。”
……
没想到他能说的这样痛快,苏染倒有些不敢相信了。
看了看身侧的树林,心里一阵发虚,盯着七皇叔看了好一会儿。
自己与父皇的约定,除了六妹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了啊……
那七叔这是……凑巧了?
看着苏泓澈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苏染心下万分肯定他七叔是随口一说罢了。再说了,就他小叔叔这根木头,哪里会有闲情雅致玩这个?
但毕竟是对方是他叔叔,总不好连个面子都不给:“七叔今日能来参加宴会我就很知足啦!哪还能别的要求呢?”
捧起苏泓澈的手,满脸柔情,学着话本子甜腻腻的说:“此间能有幸得见汝之容颜,便已足矣,何来他求。”
听得七皇叔浑身抗拒。
“哪里来的脏手?看剑!”
玉折“哗啦”一声就把随身的佩剑抽出,抬手就要砍那只紧握七皇叔不放的手。
苏染手疾眼快拿起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就朝玉折扔去。一边躲玉折的剑,一边用棋子乱扔他。
这下可把上官给救了,他一边笑嘻嘻地说:“你们两个别打了别打了。”一边悄默声地给苏染递棋子。
这两个小孩子一左一右在七皇叔耳边吵个不停。该提剑的提剑,该动手的动手,而且都扬言要打死对方。
坐在中间的苏泓澈看着石桌上的棋局,脸上又黑了几分。
棋盘上黑子已将白子绊住不少,每颗黑棋所到之处都如朵朵绽开的黑莲,不仅能救活自己的棋子,还能抑住敌方。
眼下自己已经占了上风,将不少黑棋都移出了棋盘,还差三枚就能全胜。
苏染这一扔就全毁了!
好好的棋局全毁了!
对面上官还乐此不彼地给苏染递着棋子,一时间火气上头,七皇叔气的“噌”地一下站起身。
其他的三个人都被他这动作吓停了手,纷纷驻足看他:上官手里捧着一大把棋子,苏染保持住扔棋子的动作,玉折则是提着长剑一个金鸡独立。
众人都不知道七皇叔要做什么,就连苏泓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
“吵死了。”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七皇叔赶忙从脑子里找出一个说辞,然后转身离去给大家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
三个人齐齐地看着苏泓澈有些同手同脚的背影,发出疑问。
“这是……生气了?”
然后开始互相埋怨。
“都怪你!”
“怪我什么?!你先动的手!”
“我为民除害有错吗?”
玉折和苏染你一句我一句,一推我我推你,在互相推搡之间又打了起来。
上官实在是拉不开这两人,只能站在一旁,挥着双手:“别打了别打了两位……”
樟树林下,三个人乱作一团。而对面的湖上连廊走过一名宫女。那位宫女相貌不算出众,打扮的规中规矩,言谈举止也并无异人之处,可只要她一出现就十分地引人注意。
上官只是用余光匆匆一瞥,一眼就注意到了她,下意识地说道:“来了。”
听见他这样说,玉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顺着上官的目光向远处看去,脸色十分凝重。
“来了?什么来了?”苏染也顺着他二人回头,“欸?那不是太后身边的如意姑姑吗?”
那从连廊上走过的宫女身材魁梧,体格健硕,比一般女人的身材要宽上两三圈,实在是很难不引人注意。
“是啊,怎么是她来了。”玉折表面并无太大波澜,内心却是哭叫连连。
来的人是如意可就不好对付了。
这位如意姑姑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宫女,曾靠着自己一身蛮力赢得了太后的赏识。
玉折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实在是为自己今晚能不能制服这个女人而担心。
“我方才送六妹回去的时候,听说太后今日身体抱恙,想来如意姑姑是来传话的吧?”
苏染说完见身边的两人并没有理他,于是将目光从如意身上移回来,却发现身边的两人似乎都没心思搭理自己:“诶……你们俩怎么了?”
分了些心神,随口附和。
“大概吧。”
“但愿吧。”
一个目光呆愣,一个垂眸沉思。
看见他二人这副样子,苏染心下奇怪,又回头看了看连廊上快要消失的身影。
如意是有些过人之处,但也不至于把这两人吓成这个样子吧?
“你们是没见过如意吗?这都怎么了?”
“唉……”上官拍了拍玉折的肩膀以示安慰后,才对苏染解释道,“方才你七叔被气成了那样子你可是忘了?我们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如意不吉祥的?”
被上官这么一提,苏染才明白过来是自己一直想错了重点。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去和七叔赔不是才对啊!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要怕就怕他七叔的盛京四爷瞬间打蔫。
将早已无人的四周巡视了一圈,苏染道:“我七叔跑去哪了?”
上官看了看时辰:“宴会快开始了,会不会先过去了?”
七皇叔对这种场合向来是不感兴趣的,自然他也不会早早地就提前去赴宴。他们虽然明白,可眼下确实是无别处可寻,他们三个人还是走向了湖中心的别墅。
今日的端午夜宴设在上阳宫万寿湖上最大的别墅里面。这座别墅四面临水,曲廊无数。
别墅两侧的曲廊供宾客入席,又有无数小曲廊供游客戏耍、宫人走动,还有不少曲廊专门开辟的空地共游人垂钓。若是在空中俯瞰,别墅四周的曲廊能组成一个“寿”字。
六年前,正逢太后娘娘五十大寿。当今陛下为以表孝心,如流水一般花着真金白银在湖面上建出一个“寿”字。还将此处的湖泊更名为:万寿湖,寓意着太后娘娘万寿无疆。
这座别墅正好建在“寿”字中“寸”字的一二笔交界处,而“寸”字的第二笔的尽头处,是一座圆形露天水台。这里的水台便是今晚祭舞的祭祀场地。
圆台正对别墅,宽大而平整。圆台分为上下两层,上面较小的平台向上凸起,与下面的平台只用四个小台阶连接。其余镂空的地方则可以看到蓝黑色的湖面,以及偶尔游过去的两三条小金鱼。
坐在别墅偏殿里的温欢颜眼里满是新奇,握着君寒湄刚刚塞过来的果子也顾不得吃,只愣愣地瞧着眼前这如仙境一般的地方。
“还好没走吧?”君寒湄见她这副样子,调侃她,“走了你可就瞧不到了!”
“真好看啊……”眼前这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场面温欢颜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那这里一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算什么?”君寒湄拽了拽她,试图让她清醒一些,“这里还只是偏殿呢!你瞧那儿——”
君寒湄指向的是真正用来举行宴会的正殿,其精美奢华程度比起偏殿只高不低,随有屏风和纱幔挡着也掩不住里面的锦天绣地。
“你别只顾着看啊!走,我带你进去瞧瞧!”
这句话可把温欢颜真正的吓回了神儿,一把反握住寒湄的手:“这可不行!”
“为何?”
“我不知元泰是什么规矩,但在我们熠朝,像今日这中宴会为了保障其安全,皇宫里都会安排好宫女去伺候的。不管是谁带来的仆人都不能入席,只得在偏殿候着自家主子。”
君寒湄很不理解为什么在熠朝,人和人能分的这样清楚。上面的人不把下面的人当人看,下面的人还甘愿这样,任由上面的人欺压自己,也不知反抗。
元泰国可没有这些规矩,这么有意思的宴会就是要大家在一起才开心。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围坐在一起,喝酒跳舞,好不快活。
累了就躺在地上睡,醒了就继续喝,醉了就站起来高歌,哪有这么多条条框框拘着?
所以什么嫡庶有别、尊卑有别,在君寒湄眼里统统都是狗屁!
“你们熠朝规矩好多。”君寒湄不满地皱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日日都要防着别人。别人是吃饱了城的不成?偏来害你?还是说你们熠朝人都怕死啊!”
知道君寒湄从小与自己接触的环境不一样,温欢颜听她这样说心里也不恼,换了一个方式继续说:“你忘了?我虽然眼下是扮成了你的婢女,可我实际上还是温欢颜啊!”
拉着她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屏风后的正殿里那些人:“我祖母父亲他们今日也来呢,我去了岂不是要被人发现了?”
明白温欢颜说的没错,君寒湄心里还是不舒服,悄悄骂了一句。
“公主。”君寒湄真正的婢女突然来到她们身边,“主人唤您过去呢。”
“我哥?他还完东西回来了?”
他们拜见完太后,从萦华宫出来后,他哥就说要去还一件东西给别人。君寒湄也懒得多问,就去了上阳宫放风筝。
“是,主人在前殿等您。”
听说今年的祭舞由尚仪局又重新编排了一遍,添了不少新奇的样式。于是在送走君寒湄后,温欢颜就挑了一个特别偏僻的角落里坐下,偷偷掀开面纱往嘴里放糕点吃。
心中好奇作祟,她好奇这场盛宴会是什么样子、好奇今年的祭舞到底有何不同,好奇这些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温欢颜知道不应该再呆下去,无论她心里有多么明白,可眼下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总是不断地给自己找理由:看完祭舞,我就离开。
就这样安慰着自己,挨到了宴会开始。
正殿里开始热闹起来,有不少人已经落座。
她这里的视野极好,可以看清前殿的每一个角落。稍稍一偏头还能瞧见别墅外面的水台。
温欢颜透过半透明的屏风观察正殿里的情形,对面的坐席上正好坐着一个她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