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欢沁……”性子再好的温欢柔也受不住这样的嘲讽,衣袖下的拳头攥紧,咬牙切齿道,“你说够了没有?”
“诶呦!你这莫不是要打我吧?”笑了两声,又道,“大姐姐是贵家淑女,哪里能做出这些粗鲁事儿呢?你若是想教训我……”
凑近了一步,脸贴着脸,在温欢柔耳边说道:“怎么也得借四妹妹的手吧?”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绝不会把四妹妹掺和进来。”
“是吗?”温欢沁故作震惊,“你忘啦?在苍州的时候,那些事情可是咱们俩个人一起做的呢。”
当时温欢柔答应了要帮温欢沁进宫,但也这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虽然已和王充媛说好,但依旧不算万事俱备。
她们眼下最棘手就是温欢颜。
温欢颜有老夫人在背后撑着,将会是让温欢沁进宫的最大敌手。
所以必须要把温欢颜解决掉。
于是她二人便利用老夫人的大忌给温欢颜设了个大局。
首先是要将温欢颜设计出寺。这件事情温欢沁做不得,因为她平日里那副做派温欢颜是断然不会相信她的。所以只能温欢柔来,为此温欢柔想了许久,才寻了个合适的理由将温欢颜骗了出去。
后来在回来的路上,温欢柔又故意拖延时间把温欢颜留在了外面。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寺庙那边还留了温欢沁作为第二手准备。
温欢柔和温欢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里应外合,成功地让温欢颜进了她们的圈套。
但她们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老夫人对温欢颜的宠爱。若不是温欢颜当天晚上第二次出府,她们也不会如此顺利。
“那还不是为了帮你。”温欢柔现在想想就后悔,她怎么就轻易信了温欢沁的话。
“说的也是!”对于这个温欢沁倒是不反驳,“但我奉劝你一句,别动她。”
“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竟还有闲心管别人?”瞧着温欢沁那一副模样,温欢柔从心底里恶心,“四丫头可比你懂事多了。眼下……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行~我多想想自己哈。”心里想起了自己方才没说完的话题,“不过,我还想多奉劝大姐姐一句。”
“什么?”
“少想想男人!”
说完这话她就连忙跑开,生怕气急了的温欢柔跳脚打她。
温欢柔虽然生气,但耐不住她能忍。攥紧拳头,闭上眼睛用力呼吸,胸腔猛烈地上下起伏。
只将深呼吸做了两三次,她已渐渐地平稳了下来。温欢沁的背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她依旧愣愣地望向那边。
是她太大意了。
温欢柔一直把心思都盯在倍受祖母喜爱的温欢颜身上,却忘了留心身边人。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身边还养着一只美人蝎。她善待它多年,早已将这只蝎子视为她自己的宠物,却不想这蝎子只是装得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任由自己玩弄多年,只为了寻找时机将尾巴上的毒针刺进自己的身子。
又是一阵湖风刮过,温欢柔已冷静下来不少。目光偶然一瞥,她发现脚下有一盏河灯被绊住了。
那形似莲花的河灯卡在两条木棍之间,任凭下面的湖水如何流动,河灯上的烛火如何摇曳,它就是离不开这个地方。
温欢柔蹲下身子,把手从栏杆下的空隙中伸出去,舀了几捧水浇到河灯底下。
那河灯一受力,立马便从缝隙中漂了出来,摇摇晃晃地向远处游去了。
目光追随着它,一直到看不清它的影子。那一朵河灯越漂越远,终于追赶上了伙伴,与其他的河灯汇集在一起的时候,温欢柔还没有起身。
她眼睛虽然在盯着湖面上的灯火,可脑子里的思绪却全然不在这里。
她来参加祭舞,不仅仅是为了想要赢得众人的注意,她最想要的是那个人。她想要那个人看看自己,哪怕一眼也好。
七皇叔每年端午都会去紫藤苑祭拜母妃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于是温欢柔算好了时间,在宴会开始前,就跑到宫苑里寻找那名被她一直放在心上的男子。
今日在紫藤苑,是她第一次与他离得那样近。
记得那时的夕阳很红,自己站在他的身侧,微微一仰头,他就立于自己的咫尺之间。那距离近得,温欢柔连他脸上的每根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原以为凭借自己的容貌、才情和声望,他断然对自己会与旁人不同。
可七皇叔终究是那个不好女色不近人情的七皇叔。果真天下没有哪个女子能教他动心的。
自己说了那么多,他一语不发,到最后他离开的时候也只是碍于礼数,微微点头表示失礼。
对于自己,他甚至都不愿意看上一眼。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她年少读起来只觉得甚是伤感,可如今亲身经历了一番,只觉得心口发痛,那是一种从胸腔骨子里发出的闷痛。
温欢柔低下头,看见倒影里的自己,还有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
她突然好恨,恨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一抬手将湖面打碎,而她的倒影也在水面上向四周散去。
沾满湖水的手掌被湖风一吹,仿佛从掌心透过去了似的。
冷啊,真冷。
手上凉,心里冷。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怎么事事都不顺心?七皇叔不理她,温欢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毕竟她也觉得这在情理之中。
可偏偏为什么,她竟然连领舞的位子都丢了。
她要怎么和姨妈交待?怎么和母亲交待?辜负了母亲和姨妈这半个月来的谋划之外,父亲那边又会如何想自己呢?
会不会从此以后,温欢沁真的就要越过自己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在水里乱打一通,湖面上水花四溅,“不可能,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看着如黑洞一般的湖面,温欢柔眼神渐渐发狠,开始琢磨起了另一番事情来。
这些日子在宫中练舞,也不见温欢沁有多么用功,想来必定是她早早练好了的。她趁着自己去紫藤苑的时候,学着自己的法子,也绊住了自己的脚,让自己脱不开身,因此误了换衣服的时辰。
温欢柔还记得她从宫苑出来,往上阳宫的方向走了不出两三步就昏倒在地。昏睡了好久,到最后竟然是被一名路过的宫女叫醒的。而那时天已经擦黑,上阳宫处不断有宫乐传来。
等温欢柔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却发现温欢沁已然穿好了领舞的衣裳。她刚想开口询问,司乐就跑来告诉她们陛下已在万寿湖上传诏,并不给温欢柔任何表达疑惑的机会,一直催促她们上场。
温欢柔就那样被稀里糊涂地换上了普通舞服。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换作是任何人,遇到这种事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必然是这个,温欢柔自然也不例外。
从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她就在琢磨这其中的缘由。在水台上跳舞的时候,她也一心二用仔细地分析这里面的猫腻。
直到一曲舞散,祭乐的最后一个音符敲响的时候,她突然也大概捋清楚了事情的大概。
这件事请的主谋必然是她的三妹妹温欢沁,这一点在方才也证实了。
还有尚仪局的李司乐,与温欢沁定是同谋。不然没有她,温欢沁也不会那么顺利地换上领位舞服。
还有自己晕倒一事,温欢柔猜想,会不会是温欢沁知道自己要去紫藤苑,特意在她不注意的地方下了药,才导致了自己昏迷。
但温欢沁不敢真的破坏端午祭舞,她想要的只是要拖延住自己回去的时辰,所以又安排了一个宫女叫醒她。
“一环扣着一环地算计我……”温欢柔从湖里捧出一掌水,“还真是滴水不漏。”
可手在怎么纤长无骨,四指紧闭,掌里的水流依旧会寻找出缝隙,一点一点地从里透出。
从水流变成水滴,直到最后在掌心里干涸。
但好在她自己还留了一手,也不至于让温欢沁将风头都抢了去。但是温欢柔也不得不承认,温欢沁跳得是真的很不错。
尤其是她飞向空中那里,仿佛真如天女下凡,轻盈飘渺,美轮美奂。
想到这眼前闪过一道亮光。
不对!温欢沁今天跳出来的舞步自己没学过,而且也不是往年端午祭舞里出现过的。
“吧嗒——吧嗒——”
温欢柔抬高了手掌,看着手背上凝集在一起的水滴愈来愈大,逐渐变成一个水珠,“吧嗒”一声掉进水里,激起层层涟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温欢沁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收买的李司乐呢?
那位叫醒自己的宫女又是因为什么要帮温欢沁做事呢?
依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在宫中又有姨妈撑腰,想来是没人敢有这个胆子来招惹自己的。
毕竟谁会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而去得罪她这个名声在外的嫡出大小姐呢?
对于温欢沁这样的人来说,她要想办什么事儿,就得花钱。而且像这种事情,还得是好多好多钱。
浸了湖水的右手冰凉彻骨,温欢柔起身趴在栏杆上,双手相互摩擦着。
温欢沁的钱都是哪来的?
带着这个最根本的疑问,温欢柔转身准备离开这里。左手放在身侧的栏杆处,一边走一边将放在上面滑过。
温欢沁的衣服,首饰都很金贵。原先她不觉得有什么,认为这些可能都是父亲、祖母他们赏给她的,要么就是温欢沁省吃俭用买来的。
因为温欢沁对金钱,和对美的欲望是足足高出她和温欢颜几倍的,所以她穿的衣服,戴的首饰温欢柔都不曾在意。
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温欢柔不由得觉得这其中有些怪处了。再怎么赏,再怎么省,她也不会有这么多钱吧?
周姨娘那个从乡下来的女人自然也没这个财力留给温欢沁。
想到这,温欢柔突然停住脚步,侧头去看湖里得倒影。
那湖面上的女人,哪里还有半点怒色?明明是说不尽、化不开的温柔。嘴角轻轻扬起,好一个绝色美人。
这好像是一个值得深挖点呢……
温欢沁对于她,终归还是嫩了点儿。
她当上领舞又如何?
自己不也来了一出“反弹琵琶”,抢了她近一半得风头不是吗?
温欢柔看到,不远处的连廊上太子苏滦从那里走过。正巧就走在温欢沁曾经走过的地方。
太过耀眼,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