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欢颜被他掐住了脸,因此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他。当他二人四目相对的时候,温欢颜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怎样的一张脸。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怎么能生出了两副面孔。
那日在苍州与长姐交谈的明明是一位翩翩公子,可如今在她眼前的却是一头面目可憎的凶狠恶兽。
君寒明面露狠意,仿佛一张口就能将温欢颜生吞活剥了。
温欢颜只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瞟向别处。她倒是不害怕君寒明,只是他二人的距离……
太近了!
君寒明即便是蹲着也要比温欢颜高出一些,掐着她的脸俯身靠近,居高临下地直视她。鼻息因为愤怒,又或者是因为四周太过安静,此刻就像是响在温欢颜的耳边。
温欢颜从来没有与一个男人靠的这样近过。当君寒明逐渐凑近,她的心跳也陡然而起,方才被人用银针抵在脖子上的时候,心跳得都没这样快。
而刚刚的那一眼对视又将温欢颜心里的一股热流烧沸,竟然直冲上脸颊,烫得她有些发昏。
若不是温欢颜背对着月光,只怕她那张红的快要滴血的脸就会被君寒明一览无余了。
温欢颜很想把脸微微错开一些,奈何君寒明掰的太用力,她竟是半点儿都移动不得。而她又不敢使太大的力气,只好屏住呼吸,僵直地跪在地上,垂下眼皮将目光转向别处。
君寒明倒是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仍旧沿用了平日里喜欢掰着女孩子的脸和人家说话的一贯作风:“我说的不仅是现在,还包括以后。从此刻开始,你给我离她越远越好。”
面对君寒明的威胁,而此刻温欢颜心里想的是:那你能不能先离我远点?而且离得越远越好!
见温欢颜不说话,君寒明晃了晃她的脸,问道:“听清楚了?”
他力道不大,颇有些玩弄的意味,使得温欢颜面颊、耳尖爆红。温欢颜压着心跳,言语间带了几分急促:“清楚。”
君寒明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颇为“大胆”的女子,因此并未觉得自己有何不妥。他是发现了温欢颜有些异常,但也没往“害羞”这方面想,只觉得她是怕的。因此心里就更瞧不上温欢颜。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呢,就这胆子?”嫌恶地收回手,还顺便把温欢颜的脸甩在一边,站起身来继续说道,“量你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
这里温欢颜被他放开之后,就忙往前爬了两步去捡地上的那方面纱,也顾不得听君寒明的嘲讽,急急忙忙的带上面纱,用它去遮住脸上的羞红。
“听说你今日进宫来是想见秦艽?”君寒明这个人若是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到骨子里,若是厌恶一个人也同样会厌恶到骨子里。
前者他还没找到,后者今日又多添了一个。
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温欢颜,心里对她的厌恶达到了满分。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明明没那个胆量和谋略,还偏要做出她承受不住的事情出来,恬不知耻。自己犯了大错也就罢了,还偏要拉上他的妹妹,胆大妄为。
“就你这样,见到了她又如何?那秦艽是个什么脾气的人,想必……连看你一眼也是不愿意的吧?”知道温欢颜今日没见到秦艽,君寒明就偏偏往她伤口上撒盐。
眼下君寒明为主,她为仆,他不发话自己便仍要跪在地上。
再者说,就算她今日用的是温府四小姐的身份,那也是不能与元泰储君比肩的。
面对君寒明的讥讽,温欢颜跪在地上一语不发。可心里却像是被人用钝刀子一下一下割开了伤口。
说别的她都可以装作听不到,可只要一提到秦艽,温欢颜就像是被蛇拿住了七寸,任何的反抗都做不出来,心里为自己筑起的一道道高墙轰然倒地。
是啊,自己这个样子,秦奉御怎么会看得上自己呢?
今日任性跑来,皆因她痴心妄想,皆因她厚颜无耻。
温欢颜原本还有些侥幸和底气来安慰自己,给自己的任性和莽撞找借口。可方才被君寒明一说,她为自己做的解释顷刻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的愧疚和罪恶。
她不该这样。
她更不该利用君寒湄。
温欢颜低头跪着,心里越想越觉得羞愧难忍,恨不得将头埋进身子。
“我错了。”
“嗯?”刚坐到石头上的君寒明听见温欢颜说的话,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你说什么?”
“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任性的,更不该去利用昭阳。”
“哦?”君寒明坐在方才被温欢颜坐过的那块石头上。此刻的他正翘着二郎腿,双手往后一撑,一副闲适惬意的样子,讥笑道:“现在明白了?太晚了吧?”
“我……对不起……”
“事已至此,你一句‘对不起’有用吗?”君寒明坐直了身子,一手撑着膝盖,探着身子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我劝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就要杀人灭口了!”
这种来路不明的女子,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的身份和目的。
管她是来见秦艽、还是看七皇叔的,只要被人发现他们就都是死罪。况且她还和湄儿交缠在一起,一下牵扯到了两个国家,只要有人愿意,两国战事便一触即发!
所以当君寒明得知妹妹将她带入宫中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将此人灭口。
不管她是谁,也不管此人是处于何种目的,只有她死了,自己和妹妹才是最安全的。于是君寒明便派了夭洛儿在偏殿寻个时机做掉她。
可这个温欢颜十分老实,呆在偏殿一动不动。偏殿里不好动手,夭洛儿又将她骗不出殿外,无奈只能在她身边守着。等正宴结束后,夭洛儿将此事禀告给君寒明,君寒明听了一时倒有些摸不到此人要做什么了。
既不闹事,又不害人,难道她真的是来看秦艽的?
万一她真的是温丞相的小女儿,今日进宫来也只是因为贪玩。若自己错手杀了她,那岂不是要背上更大的罪过?
君寒湄私自带人入宫本就是大错,如若自己再杀了温相的女儿,他便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嘴,也不能将罪名洗脱个干净。
如此一来,君寒明也不敢轻易下手了,只得讯问个清楚,再趁事情未败露之时将她送出宫去,那样方才能把危害降到最小。
他怕温欢颜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弊,又开口说道:“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女儿,怎么连这些事情都想不明白?你可知你惹下多大的祸事吗?不被发现还好,若是你被发现了,遭殃的不仅仅是你,还有我的妹妹,甚至是元泰国!此事若再被人有心之人利用了去,两国交战就在眼前,这么多人的性命你担得起吗?!”
温欢颜当然明白这些,只不过她进宫之前,心里想的都是要去见秦艽。心中的期待大过了害怕,因此就将这其中的利害放在一边了。
“我明白!”温欢颜听了猛然抬头去看君寒明,急切地想得到谅解,“我真的只是想来见一见秦奉御的……”
“好!我信你。那第一个问题你要如何回答?”
君寒明琢磨温欢颜的目的,而温欢颜也在琢磨他的意图。
这位元泰储君虽是个风流浪荡子,但他眼下能将此事的利弊权衡得这样清晰,倒也不算是一无是处,说起话来也十分让人信服。
更何况如今他们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首要目的就是要将此事遮掩过去不被旁人发现,因此君寒明还分不出什么心思对付自己。
再者说,是她温欢颜有错在先,既然要合作,就得她先拿出些诚意来。于是温欢颜从腰间摸出一枚腰牌,托于手中奉上:“我是温家的人。”
她并没说自己是温欢颜,反正说了君寒明还不会信,因此她只要证明自己姓温就好。
君寒明起身从温欢颜手心里拿走腰牌。
那腰牌只有手掌大小,是用上好的木头,隐约间还夹带着一股清香。转过牌身,这腰牌的正中央刻着一个“温”字,其余别处都顺着木头的纹理雕画了精巧的花纹。
他托着腰牌翻来覆去看了几眼,这下才真的肯去相信温欢颜了。
毕竟没有几个假腰牌能造的这样精细。
况且苍州那日她也出现在温欢柔身边了,不管她是温家的婢女还是温四小姐,只要她是温家的人就好。
“不错,你还挺识趣的。”君寒明将腰牌揣到自己怀里的那一刻,便意味着他二人的合作正式开始,“起来吧,免得被我妹妹看到了,她又要埋怨我了。”
明明是句软和的话,可从君寒明嘴里出来就是那样的别扭。温欢颜扶着膝盖从地上起身,由于她常年跪祠堂早已经跪出经验来了,因此她跪了这么久也不觉得腿上麻得厉害。
“一会夭洛儿来了,我派她送你出宫。而你要做的就是保守住这个秘密,不过好像这也用不着我来提醒你。毕竟这事被人知道了,咱们都没好处,不是吗?”
温欢颜明白君寒明这是在警告她,她嘴上应着,心里却发慌的很。
她已经被人发现了啊……
“哦!还有!”君寒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温欢颜又说,“从此以后离我妹妹远一点,她没你这样的朋友,而你,不配做她的朋友。”
温欢颜因为任性做出今日之事,除了对不起温家的人之外,她最应该道歉的还是君寒湄,那个把她当朋友的小姑娘。
“……好。”对于君寒湄她是没脸再见,即便是见面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哪怕是连一句道歉的话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你会将这些告诉她吗?”君寒湄知道这些之后恨她、讨厌她没关系,温欢颜只是怕君寒湄被自己伤了心,从此失去了她的那份纯真。
“温欢颜?你叫温欢颜是吧?”君寒明回头看她,“你的心到底是有多脏?我妹妹她那样信任你,你却反过来利用她,你竟然也狠得下心来?”
温欢颜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君寒明心里的怨愤又涌上心头,“也不知她相中了你什么,偏要与你做朋友,当真是瞎了眼。不长脑子的东西!”君寒明嘴上骂得狠,可语气里都是对这个妹妹的宠爱和无奈。
“我会弥补的。”
一开始,温欢颜对于君寒湄只有利用,她只想借君寒湄之力进宫去,因此也只想到了自己并没为君寒湄考虑。可后来君寒湄对她掏心掏肺地好,又义无反顾地相信她,温欢颜心中渐渐有了纠结。可秦艽和君寒湄,在温欢颜心里还是秦艽的分量更重些。
而如今与君寒明说了这些,温欢颜才意识到她自己欠了君寒湄好多。
光是一颗真心,她就已经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