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也确实是那个道理。
可这些用她来说?
温欢颜心里急,但脸上却丝毫不显露,笑道:“说的是呢!我竟然忘了这个道理。”
“四小姐哪里是忘了这个理儿……像您这样的金贵人,怎会见过这些灌了黄汤的腌臜泼才?您呀!这是被他们混样子吓糊涂了。”
这一句又把温欢颜的话堵死了。
温欢颜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心里却止不住地发苦:这个高嬷嬷倒还真是一个狠角色。
说话、办事圆滑老道,竟是一点儿空子都不给她钻。
依眼下府里的情况,高嬷嬷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明哲保身。她是三姐姐院里的,最应当做的就是守好纤羽居,其余的一概不管就是。只要她不去喝酒赌钱,出了什么事儿也都是赖不到她头上的。
可温欢颜却不能像高嬷嬷这般置身事外。
她乃堂堂一府小姐,若是遇到这种事情连个小姐样子都端不起来,被人传出去免不得要让人笑话。不仅如此,就连整个温府都没面子。
可平日在府里,她与高嬷嬷的接触并不多,俩人说起来也不算很熟,人家确实没这个义务帮自己出头,而且……
她不明说,高嬷嬷她就装不懂!
目光又回到了茶杯里,看着那仍旧摇摆不定的茶叶片子,温欢颜的眼神逐渐决厉。
既然如此,那不如直说了吧!
对着茶水吹了长长的一口,让那茶叶晃动的更加厉害,幽幽开口:“嬷嬷一语惊醒梦中人,眼下,我现在也算是清醒了。”饮下一口热茶,“可我觉得,这个主子毕竟还活着,任这样由着他们胡闹,总是说不过去的吧?”
“小姐的意思是……”
见高嬷嬷还再装糊涂口,温欢颜的话里多多少少地加了点儿威胁:“那主子他们看不上,但好歹她也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她若受了欺负,那管事儿的主子来了,怎么着……也得向着她说话吧?任凭那些人得不得脸,受不受宠,也没有自家人不帮自家人的道理不是?”
温欢颜对着茶杯又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只不过,这个主子人微言轻,又无贵人相帮,做起事儿来,还真是步步难行。”
高老婆子也不是个傻的,怎么会听不出来温欢颜话里的威胁之意,心中暗道厉害,连忙抛出橄榄枝:“四小姐吉人自有天相,遇难时必会逢凶化吉的。”
听高嬷嬷把话说开了,温欢颜也就不在藏着掖着了,笑道:“是啊!我这一遇难,贵人可就来了!”
“贵人?贵人在哪?”柳儿在一旁问道。
“可不就在眼前吗!”
高嬷嬷脸色一僵,忙笑道:“您又是抬举我!”
对于这件事儿,在柳儿一近纤羽居的时候,高嬷嬷就已经将这其中的缘由猜出个七八分了。
只不过,若要她跟着四小姐办事,高嬷嬷心中实在是担心这件事情的结果。毕竟这个四小姐是府里最没心眼的主子,虽说她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但似乎老太太的那一身本事她都没学会,只空留了一副会闯祸的壳子。
她只怕自己是‘羊肉没吃到,还惹得一身骚’,最后跟着温欢颜落得个费力不讨好的名声。
但人家请她前来,自己总不好不去吧?
因此打算试探温欢颜一番,得知她是几斤几两之后,再做打算。
这一试探不要紧,要紧的是,高嬷嬷突然发现温欢颜也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相府四小姐。反而倒是个挺机灵,挺有主意的姑娘。
高嬷嬷心里惊叹之余不免又生出几分担忧来,这个四小姐原来是这样深藏不露的角色,而她身后又有老夫人撑腰,只怕……她家三姑娘在这丞相府里又多出一位劲敌来。
就在温欢颜对她软硬兼施的时候,高嬷嬷就已然有些招架不住了。如今这主仆二人又一唱一和的,她也不好再装糊涂,于是又道:“那……您唤老奴前来,怕是心中早有一番定夺了吧?”
见到高嬷嬷如此反应,温欢颜眉毛微扬,心中是又惊又喜。
学着高嬷嬷谦虚道:“定夺谈不上,不过是拙见罢了。”
茶杯放在桌上的声音尤为清脆,而温欢颜的嗓音比那个还要悦耳:“嗯,我想……这里自然是少不了一些随波逐流的。若日后算起账来,直接一刀砍下去未免有失公平。让一些人平白无故遭了殃不说,旁人听去也只会说咱们温府苛责下人,总不能因为一小群人闯祸而让全府的人来赔罪吧?”
话语里试探了这么久,高嬷嬷虽也看出这个四小姐也不是个全无主意的人,但还是再进一步地试探她,因此继续问:“那四小姐想怎样做呢?”
温欢颜的目光忽然瞥到自己的茶杯里,那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已经开始转着圈,缓缓下落了。
“这事儿……”提着茶壶把茶杯斟满,笑着把它推给高嬷嬷,“我还得请嬷嬷帮个忙。”
看着温欢颜推来的茶水,高嬷嬷嘴角一扬。
这个四小姐还真不愧是老太太院里养出来的人。
瞧这样子,怕是全府里的人都被她骗了。
接过茶杯,高嬷嬷象征似的喝了一口:“‘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吃了您这茶,哪有不相帮的道理?”
“嬷嬷痛快!”见到高嬷嬷不再推脱,再也藏不住语气里的笑意,“其实我求您的这事儿做起来也不难,不过是去传个话儿罢了。”
一拍手,柳儿便从外面引进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温欢颜指着她们说道:“这些都是我房里最得力的妈妈们,一会儿,你带着她们从我这院子里出去,跑到那些人跟前儿警告他们一番就行。他们若是听,那便万事大吉。若是不听,你也别恼,只管做做样子就行了。听不听的,全由他们。”
温欢颜明白自己眼下在丞相府里的分量,若没祖母在背后撑着,她说话做事只怕没几个人听。
所以她做得这些,也不是为了要将那些下人们一一管束了,而是想要起得一个威慑的目的,压一压他们的气焰,好让这火烧不出温府外面去。让一些胆小怕事的,赶紧在这堆柴上撤了火,躲回房里眯觉去。
“但咱们嗓门要大,气势要高,还要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说得越吓人越好,争取给他们唬的一愣一愣的。”
柳儿听了在一旁对她们两人笑着说:“对!给那些人唬得求爷爷告奶奶才好!”
这样一来,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完全是能撑到母亲回来主持公道的。到时候怎么罚、罚什么,也轮不到她来说话,一切自有母亲定夺。
所以,等到一会宫宴结束,父亲母亲回来见到眼前此景,她温欢颜也不算落得个“不闻不问”的名声。若真要来挑她的错处,那也只能说是她没有这个本事和手腕罢了。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
说完这些,温欢颜又补了一句:“啊!我的这些人若你用着不顺手,只管挑出几个你看得上眼的罢。”
高嬷嬷在这丞相府里名望极高,是三小姐的心腹不说,连老夫人都高看她一眼。再加上高嬷嬷待人和善、处事周到,倒让她的手底下聚集了好多的追随着。
温欢颜请高嬷嬷来帮她做事,除了看重她本人的能力,还看中了她这一点。
只要高嬷嬷一出头,自然会有不少人站到她们这边来,这样她们的胜算也就提高了一大半。况且她有人脉、有人手,不出一会儿就能拉出一队能与那些吃酒耍钱的下人抗衡的人马来。
如此一来,都用不着温欢颜出面,他们两拨人自相对峙,自己就给自己解决了。
“怎么会!四姑娘的人都是极好的!老奴我求着要呢!我还只怕姑娘不给我。”高婆子谙熟这里面的门路,温欢颜说那些不过是与她客气,当着旁人的面给她树威风的。
高嬷嬷用眼睛扫了一圈屋子里的婆子,觉得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的那些老姐妹的。但她也不会真的傻到去驳温欢颜面子,于是一个不落,照单全收。
“那便好,我还怕她们给你添麻烦呢。”对身后的一排婆子嘱咐道,“你们都听好了,一会儿跟着高嬷嬷做事都机灵些,别丢了咱们苡尘院的脸。”
伴随着身后妈妈们的回答,温欢颜又对高嬷嬷说道:“那我可就交给你了。”
“您放心!”高嬷嬷原以为这会是多难缠的事情,却没想到这样简单,于是一口答应道,“说别的我老婆子不敢应承。但要说这种事儿,您瞧好吧!”
温欢颜这法子用得巧,既管了人,又不算打脸。既能压住那些胆儿大的组织者不说,还能吓跑那些胆小的附和者。
这样一来,原本就不结实的土墙,被高嬷嬷她们这群“暴雨”一冲,倒成了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了。
“那我这边就多谢嬷嬷啦!”温欢颜吊着的一颗心终于平静,端着茶杯,开起玩笑来,“你可是答应我了,那我就全交给你去办了。事情办的好呢,赶明儿我提了礼物亲自跑到纤羽居,当着三姐姐面谢你。若做的不好,你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您放心!”温欢颜那话听着像是开玩笑,但心里没底的人却觉得这个威胁。此时高嬷嬷更加重视了,这才要将心里的话全盘托出,“这件儿事老奴一定做好,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不为您,也得为我家三姑娘不是?我做的好了,三小姐脸上也有光啊!”
“真是大不敬!大不敬!”柳儿听了高嬷嬷这话不满道,“三小姐是你家小姐,四小姐就不是了?你这老婆子!呸呸呸!快闭嘴!”
高嬷嬷听了柳儿的话,依着柳儿的要求忙冲着地上啐了几口,“这件事儿做起来不难,可要做的好,要做的天衣无缝……老奴还得借您个面子,去请个人过来。”
温欢颜听了莞尔一笑,见茶杯里的浮茶终于沉到了杯底,这下她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不管前面高嬷嬷做了多少承诺,只有她问出这个,才算得上要一心一意地帮助自己了。
“我知道。”温欢颜笑着点头,可算等到她说这话了,回头看向门口,对高嬷嬷说道,“你瞧,她这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