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注意到，那走在陛下身侧的并不是皇后，而是丞相府的大小姐——温欢柔。

那个会“反弹琵琶”的女子，那个在大殿上令皇帝变了脸色的女人！

惊叹之余，又难免好奇：温欢柔怎么会和陛下一齐走来？

明年正值采选，想想这女子的样貌和家世，众人心中暗道：这怕不又将会是一位后宫新宠吧？

因此有不少人偷偷去看跪在一旁的王充媛。那些与王充媛不对头的人，心里不免冷笑：只怕这位外甥女进了宫，还有她年老色驰的王充媛什么事儿？

有的人这样想，有的人那样想。王充媛就与他们想得完全偏离。

今日温欢柔能得陛下青睐，还是靠她一手帮衬的呢。

王充媛看向跟在陛下后面的温欢柔，眼底有抹不去的笑意。旁人以为她在给自己掘坟，却想不到她是在为自己铺路。

就像众人以为看透了王充媛，而王充媛以为看透了陛下。可又有谁能真的猜得透谁的心思呢？

正在大家暗自琢磨陛下和温大小姐的关系的时候，陛下的一句话让他们打消了这个念头。

“温欢柔，你可知罪。”

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从上座传来，话语里没有一丝的起伏，可听起来就是说不尽的威严。

这突如其来的发问让大殿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知罪？

什么罪？

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怎么了。

而那个被皇帝点到名字的女人，宠辱不惊，依旧是端庄典雅的模样。她从殿侧走到中央，对着陛下盈盈一跪，柔声说道：“臣女无罪，请陛下明察！”

随后当着众人的面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就这两句话，让在场中众人都变了脸色。其中脸色最不好的当数温家与王充媛了。

那王充媛原本还美滋滋的坐在那，此刻脸色煞白，率先替众人问了出来：“陛下这是……”

皇帝并不理她，而是对一旁的宫人招了招手，随后一位宫女被带到了大殿之上，与温欢柔并肩跪着。

“诶？”那跪在温欢柔身边的宫女苏染认得，“秋月？”

“什么？”站在一旁的上官听到了他的疑惑，出声询问。

七皇叔本是抱着一副看戏的心态来的，但他却没想到这戏码居然这样热闹，竟还扯到了温家身上。于是把交叉着双手垂在身前，身子微弯，脚下稍稍扯力，让自己靠在后面的柱子上。静静地观察这大殿上的风吹草动。

当听到身边两人的对话时，他一扬眉，侧过半个身来，等着听苏染接下来的话。

苏染见他七叔也来听，还那样的认真，实在有些紧张，默默地又把手覆在脸上：“那个……”用下巴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宫女，“就她，我认识，六妹宫里的，叫秋月。”

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地上的两人，苏染一手托着另一个手的肘部，再用那手托住下巴：“嗯……这温欢柔不会与我六妹坠湖有关吧？”

不用苏染说，大家也懂。

将众人聚集在大殿之内本就是为了查明刺客一事，而如今温欢柔和秋月又都在殿前跪着，说她俩与此事有关，这分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如若玉折在这，免不了又要呛苏染一句：“用你说？”

但眼下一左一右站在苏染身边的人都没这个心情去和他斗嘴，在苏染不曾注意的时候，七皇叔与上官默契对视一眼，而后各自又将目光放回大殿。

那里苏染还沉浸在自己的冥思苦想中，秋月却得到了皇帝得旨意在大殿上缓缓开口了：“奴婢名唤秋月，是六公主宫里的婢女。今日前来，为的是要给我家公主讨个公道！”

方才在陛下携同温欢柔来寿康别墅的路上，突然窜出一名小宫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哭哭啼啼地要为她家主子鸣冤。

皇帝一看：这还了得？

当场就将人留下审问。哪知这小宫女一抬头看到了皇帝身边的温欢柔，顿时火冒三丈，红着眼睛，嘴里一口一个“贱人”，张牙舞爪地冲到温欢柔身上，对着她的脸就是一阵乱抓。

似乎是恨极了，那小宫女力气大的很，硬是用了四五名宫人才能将她从温欢柔身上扒下来。

自己都被这举动吓得不轻，想必那温欢柔一介弱女子定然也被吓得魂不守舍。皇帝怀着这样的心思，避开身边众人的视线，用余光悄悄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子。

只一眼，就再也藏不住眼中喜爱和赞赏。

那温欢柔经过众人的一番拖拽，身上的衣裳已经凌乱不堪，鬓角处也散下不少发丝，这样的仪态并未显得她有什么放荡之处，反而是把她衬得更加玉软花柔了。

这女人终是于寻常女儿不同，她受了这样大的惊吓，也没有半点儿花容失色的意思，总体来说还算稳得住。即便是跌坐在地上，她也是端正的。她一面用手攥住胸口的衣裳，一面微微喘气，如一种惊魂未定的模样。

唇上无血色，眼里噙泪水，一个抬眸就能魅惑三千。

就如现在。

皇帝把目光在殿内一一扫过，原想看看众人的反应，可是他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关注那个妩媚动人的女子身上。

明明没有掉下一滴泪水，可就让人觉得她正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她不用张口，那一双泪花点点的眼睛就能将她的心事全部诉说出来。

一眼心软

二眼不忍

第三眼就恨不得立即原谅她。

好一个我见犹怜的可人儿。

皇帝也不例外，甚至别旁人更甚。眼前开始模糊，恍惚间两道影子渐渐重叠、融合……

即便这是真的，他也不忍心去责怪她了，更何况是这没有可能事情。但自己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偏袒温欢柔，只得走到这儿来，与他的那些心腹一齐救下这可怜楚楚的娇娘。

强迫自己的眼睛从温欢柔身上移开，将前面遇到秋月的事情与众人简短的说了。随后又盯着殿下那几个平日里较为伶俐的，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但朕，相信温爱卿。”

相信的不是温欢柔，而是温丞相。

这话说得一语双关，又是安抚温丞相，又是为温欢柔开脱。那些脑子稍微聪明点儿的，都明白皇帝这个意思。

“是啊是啊——”

“对啊对啊——”

一人开口，大家都在附和。

唯一与他们唱反调的就是温相：“多谢陛下抬爱。若犬女当真做出这种有辱门楣之事，臣也绝不姑息！”

陛下点头意思了他一下，又看向秋月：“不必等人问，你自己说下去罢。”

秋月并没有感受到这大殿之内暗流涌动的氛围，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说辞里。

深吸一口气，继续娓娓道来：“各位皆知，祭祀领舞一位，本是我家公主的，可那日偏在充媛娘娘的宫门前伤了脚，因此这才错失了领舞。但不知为何……”秋月侧头狠狠地盯住了温欢柔，“却是充媛娘娘的外甥女，温家的大小姐做上了这个位子。”

后宫争斗，在所难免。

殿内众人谁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来？可谁会有这个闲心去掺和皇帝的家事。原以为这会是一场多大的风雨，可就在秋月说完这些话后，殿内众人心里的紧张转瞬即逝，只把眼前的景象当做一场闹剧。

坐在皇帝身边的王充媛毕竟也是在宫里经过不少风浪的，因此她听了秋月这一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控告，心中冷笑一声。

问题不大！

她以为这秋月会捅出多大的事情来呢，就这点小事也能拿的出来说口？

这一下王充媛把心头上的一口气尽数吐了出来，她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在座位上坐得更舒服些。如看戏一般，继续听这秋月嘴里的“笑话”。

“今日一看，她的舞技根本不如温三小姐的，那为何最初顶替我家公主不是温三小姐……”秋月以为自己拿捏住了温欢柔的把柄，于是话语里更加犀利，“而是你——温欢柔呢？”

听到秋月这样直呼她的名讳，温欢柔依旧是一副端庄的模样，她在地上跪的笔直，也不回话，只是静静的聆听秋月对自己的控告。

可温欢柔越是这样，秋月对她的怨愤就越深。

六公主为了这次的祭舞，小半年前就开始准备。日日跳，日日练，受了伤都不曾歇着。太后娘娘逼她，皇后娘娘也逼她，六公主那是废了多大力气和多少心血才练成如今这么个模样？不敢吃、不敢喝的，都只是为了今天。

哪知临了临了被温欢柔横插一脚，她抢了领舞一位扔不消停，不依不饶地把六公主逼得跳了湖。

还有那个王充媛，平日里就仗着自己得宠，处处忤逆皇后娘娘，如今还放纵自己的外甥女进宫来撒野，未免欺人太甚了些！

秋月越想越气，牙齿被咬得吱吱作响，浑身的怒火已被点燃，烧得她头脑发昏。

今日她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在温欢柔身上拉下一块肉来！

秋月当真是恨极了温欢柔，她牙切齿道：“领舞一位你抢去了，我家公主的性命你也要夺去吗？六公主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言语里讥讽，每每恶语相向，就连今日你都不肯放过她！”越说越激动，跳起身来就去掐温欢柔得脖子。

一堆宫人见状连忙拥上去将她从温欢柔身上来开。

秋月被人摁在地上，还声声喊着：“都是你！！！温欢柔！你抢了我家公主的东西不说，还逼的她跳了湖！是你！！都是你我家公主才落得了如今这副模样！”

被人压在地上的秋月疯狂地扭动着身躯，像从地狱里挣脱出来的饿鬼。瞪着眼，咬着牙，仿佛一张口就能把温欢柔吞下。

恨到连一口骨头都不愿剩下。

“温欢柔？哈哈哈哈——你说话啊？！”似乎是从牙缝里发的冷笑，秋月一动不动地盯着温欢柔，“是不是怕了？还是说，你无话可说了？！”

此刻，秋月就是个疯子。

而温欢柔当真是十分沉得住气，身边趴着那样一个要致她于死地的疯子，她仍旧在一旁跪的笔直，半分眼神也不分给秋月，冷声发问：“我恶语相向？你可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