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回魂(1 / 1)清新散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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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孟泽天心猛地一沉,前方传来凄厉鸣叫,骤然阴风四起,飞沙扬砾。

两人不再说话,抬头而看,几只平日罕见的杂色朱雀在碑上飞来飞去,其间还隐隐嗅到一片片焦土的余味。

孟泽天摸着自己的额头和手臂,看清之后确是一愣,拳头抵着唇,连连咳了几声。

肖宛觅转头一看,眼睛全是花的,小心翼翼地在他身后提醒道:“别担心,不是土灰,只是冥钱的纸灰。”只见地里到处都是雪白的灰,随风起起落落的,辣眼呛喉的很。

薛烨走在最前,直拨开身旁高至膝盖的杂草,定睛一看,默默蹲下身。

眼下,一只斩了头颅的大白公鸡和一束柳枝被供奉在一碑前。

孟泽天神色肃然,立即道:“别碰!”

“有柳枝和符篆......”可薛烨早把手伸了过去。”

见他二指蹭上些污血,肖宛觅后脖颈有些凉,迟疑道:

“回魂术......?”

据古书记载,回魂乃是莫氏魂道术法里其中一门族间禁术,得按照人死后的“头七”规矩与“引魂”习俗来施法,过程繁缛复杂。

“头七”指的是人去世后的第七日,死者魂魄会在这天返家。回魂第一步,施术者得将一块白布从梁上搭到外间灵棚去,再寻来一只大白公鸡于逝者身上拖拽几回,最后把公鸡杀死。第二步,更是最难的一步,往往修为不精者会在这一步前功尽弃,甚至提前一命归西,他们必须以自残的方式割腕取血,再把柳枝与符篆绑在一起浸在血中施咒,就能魅惑魂魄留下。

“灭门?”

“杀人?”

“复仇?”

一些猜测在众人脑中快速的掠过。

孟泽天脸色渐而发青,捏紧了拳头,道:“为何不先仔细查看方才伸手触物,你是从小吃蠢吃大的吗?”

肖宛觅拧眉叹了口气,从薛烨身上摸出一方白帕,边抹去污血边道:“这不怪他。况且当年,莫家那些老不死的家伙,不是指天指地指心不再修炼这些下三滥术法,当着众人的面哭了一波又一波,我看八成又是睁眼说瞎话,偷挖祖坟研究残存古籍不止,还像走马灯一样在民间到处宣扬,廉价。”

此话一出,孟泽天面色一沉。他原先抿嘴不语,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说过好多遍了,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出口。能不能管住自己嘴,能不能当是左耳进,右耳出,或者在地里挖个坑,埋个假坛子,把浑事装进去,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就算过去了,老爱说出来白白落人口实,无故当个冤大头。”

薛烨当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

觉察到他的意思,孟泽天冷笑一瞟道:“呵,那我拭目以待,希望你们一直都那么幸运,今后只着惹到善良的人。”过了一阵,他剖析道:“回魂术必须在方圆二十里以内才能生效,这附近都是些荒山野岭,连树都少,唯有檀镇一地最为靠近,肯定与其有关。”

肖宛觅顿了须臾,才语调认真道:“阿烨,你这几日吃酒时有没有听闻什么关于檀镇骇人的坊间传说、千年冤案,又或人们以讹传讹的谣言也行。”

“小小檀镇,向来就是物阜民安,风平浪静,怪事肯定也没多少”孟泽天刚插一句话进来,薛烨却“哈哈”地道:“不瞒你们说,还真有呢。”

“几日前,我曾听过一二。”

孟泽天顿时哑口无言,而肖宛觅根本没去想那么多,道:“哦,有这回事,你且说说?”

薛烨摸摸下巴道:“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以纳为市井谣言。但我认为它有可信度,便记下了,其实是关于余府的传言。”

薛烨道:“几日前,琼瑶楼的小二稀稀拉拉地和我了几句,他说余府老爷是檀镇里的富商之一,为人却思想迂腐,迷信得很,常听信江湖术士算命卜卦等言,还说什么一生里只配拥用有一个孩子。十几年前,却得了个女娃娃。”冲孟泽天挑眉道:“你猜这娃娃是谁?”

孟泽天装作面无表情,道:“你觉得还有可能是谁?”

“哈哈哈……”

“逗你玩呢,没错,此女正是沁心姑娘!”

孟泽天原本就十分不耐,当即翻了个顶上天的白眼,道:“说重点。”

薛烨先是微微一笑,接着道:“其实,沁心姑娘并非余府所出,而是被抱养回来的。”

听到“抱养”二字,众人神色复杂起来。孟泽天面上一惊,随即又恢复成以往气势凌厉,道:“有何依据?”

一刻之余,肖宛觅和孟泽天大致明晰了一些余府往事。

原来,余府老爷的本名为温世堂,而他的正室夫人乃是邻镇的权门贵族,家中是掌管粮店的,可无奈族中男丁稀薄。十几年前,他们家招的便由男方到女家成亲落户,那就是俗称的“倒插门”。而入赘的男子,往往要由女方亲自挑选,温世堂怕是上辈子拯救了苍生,机缘巧合下成了那十人九慕的入赘郎君。

不久后,余夫人便在冬至时有了身孕,隔年十月初就把孩子诞下,听起来孩子是足月出生的,甚为合理。但是,传闻余夫人曾不慎从琼瑶楼的台阶滚下,当时她的下裙摆被血给染红一大片,还当即痛得昏了过去,众人有目共睹笃定这胎十之八九是保不住了。

从那日起,余夫人足不出戶,有人说是伤心欲绝,也有人说是大病难愈,怎知隔年沁心还是顺利出生。若非不是有什么大罗神仙、还是灵丹妙药,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沁心并非余府所出。

听到这里,孟泽天转念一想:“该不会是余府杀人夺女?”即上前查看墓碑。

墓碑上字迹模糊,无法辨别。他无奈道:“无法看清逝者的名讳。”

薛烨道:“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就先入为主,或许回魂一事与余府无关。”

在一旁沉默已久的肖宛觅,忽然语调认真道:“我想起一事......江兄与沁心姑娘相约在柳树下见面,此举也甚为怪异。”

薛烨不禁调侃道:“师姐,或许,任何一个女子愿意与他见面,都很奇怪。”

肖宛觅啼笑皆非道:“烨烨,我指的不是这件事,但事实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指向地上的柳叶枝:“我们都知道柳树是招阴之树,容易聚集阴气,招来鬼精,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在柳树下见面。况且江兄一向行事谨慎,总之,我觉得这事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孟泽天道:“没错,看来沁心姑娘这事确有蹊跷。无论回魂一事与余府是否有关系,我们都得马上返回檀溪一趟。”

肖宛觅轻蔑一笑,道:“你这话想说很久了吧?”

孟泽天辩解道:“没、有!”

三人决意再次折返,离开之前,肖宛觅若有所思望着那些一个个矗立的墓碑,心中不免感叹一阵。

在它们身边,到处都是繁茂的绿色的身影,连成一片。有谁能想象地出在那平静的土地下早已掩埋着陷入永生平静的具具骸骨,而草越是茂盛,越是令人感慨,但它们和人不同,没有感情,也不会像人有那些悲伤情怀,依然一簇簇精神抖擞地挺立。

肖宛觅腾出一只手,往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囊,从里头拿出几片娇小的淡黄花瓣。她低下身,轻轻放在一个歪歪扭扭的墓碑上,双手合十,虔心默祷一番。

孟泽天最是看不惯她的这些善意,嘴硬道:“怎么到处都有你的一份事?”

薛烨道:“孟湛,师姐此举只作慰藉逝者心里罢了,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孟泽天无语片刻,心中甚为不甘,立刻道:“我那是为她好......”

肖宛觅并不正眼去看他们,只是嘴上淡淡地道:“我想,应是从没有人来看望过他。”

说出这句话时,其实也是脱口而出的,让她不禁回想起一些过往的记忆。

曾经,有个蓬头垢面的小童,至少人是五官清晰可认,那会儿看起来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顶着瘦乎乎的身架在地里攀来爬去,时而会对路过的行人藏匿躲闪,颤颤巍巍的身躯尤显可怜。

当时肖宛觅递向一个热乎乎的包子给小童。

他道:“我不饿,我不想要吃的,我想要那个?”脏兮兮的小手指向一处。

那是一棵树干粗壮的桂花树。但当时桂花已过了旺盛的季节,就算是长在树上的花蕊,也全都奄奄聋拉着脑袋,即将枯萎凋零。

余光间,肖宛觅瞧见眼前小童小小的手里露出一个深褐色线团,顿时间明白了什么。旁人可能不清楚,但她心里清楚知道那是一层包着一层,一瓣贴着一瓣枯萎凋零的桂花瓣片。

她问,为什么要收集这些,小童又道,“因为娘亲喜欢。我想送给她,放在石上,她会开心。

听得她不禁微微一颤,恍惚间,又听见小童道:“我这里痛痛了好久,那里也痒痒的,我怕娘亲以后看不到我会害怕,她看不到我,就会哭。所以,我想攒来好多花花,这么多,都给她,她就知道我在了。”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想让别人开心,看见别人笑了,自己也会笑,见别人哭了,即使心中不难过也会跟着嚎啕大哭起来。他不懂花会凋零,会枯萎,会消逝在世间上,人不在了而她什么也看不见的又是什么,想到这里,肖宛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

当年,她只记得自己摘了好多好多濒临凋零的花瓣给小童,又把自己剩余的一块碎银给了他。

闻言,孟泽天逐渐语塞。他凝视那块连细缝中钻出草的墓碑,摇了摇头,又勉强说了句:“那你自己有点分寸就是。”

随后,他们三人的背影渐行渐远,趁着风肆起,花瓣徐徐飘去,落在远方幽暗中的黑色靴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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