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楚在椅子上坐下,“或者说,你们到底为什么而来?”
“为的是查清燕捷究竟是不是先帝的血脉啊。”苏昀不解,父亲既然已经告诉给舅舅写了亲笔信了,那么事情的原委舅舅早该知道了,又怎么还要再问他。
“是么,为了先帝血脉正统?”温子楚嗤笑。
苏昀迟疑道“舅舅,父亲没告诉你么?”
“说了,你父亲怕写信不安全,还特意派了心腹送信,借由他之口告止我。”
苏昀了解了,“所以你是为了保护我才来的么?”
温子楚点点头,“是保护也是阻止,更是悬崖勒马,这件事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你想过没有,这么大的事,怎么时隔八年之久才被人发现,还偏偏被想要推翻皇帝的三皇叔党的右相发现,右相不找三皇叔怎么反倒是找上了你父亲?右相明知道你父亲支持燕捷就是因为他是正统坐上皇位,他只要把证据摆上,你父亲难道还会反对么?他为什么要把你父亲和你牵扯进来?”略微顿,“就是要借你父亲的手成事啊。”
他放在桌上的双手进我成拳,“事成,燕临登基,我们只忠诚皇帝而非他,他心中必有芥蒂,不会重用苏家,纵使有兵权在手,也免不了家族没落。事败,苏家查探在先,足以用质疑皇室血统意图谋反之名推出去当替罪羊,反抗就坐实了罪名,不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条。”
苏昀震惊的睁大眼睛,从头到脚生起无边寒意。
原来父亲说的没错,最可怕的不是战场上流血不止的断臂残骸,是京城权贵们掩盖在光鲜亮丽之下的那颗心。
所以他们不许母亲离开京城,名义上说是厚待家眷,其实就是变相的监视和威胁。若真如舅舅所说,苏家倒了,受益最大的是谁呢?
皇帝虽年满十八岁,但无实权,太后把持朝堂垂帘听政,国师已死,苏家再没了,孤儿寡母,有心无力,父亲二十万兵权必定分散。
皇党赢弱,三皇叔党崛起,这些兵权大部分甚至所有都会归燕临党所有,到时朝堂的水是清是浑谁会看不出呢?
再进一步,若燕捷果真非先帝亲子,苏家倒了,兵权分散,再拿出确凿证据,燕捷就是混淆皇室血统的奸佞小人,人人得而诛之。而燕临自然是唯一一位先帝亲子,受百姓拥戴。
燕捷是皇子,苏家倒台,三皇子党顺势收权崛起,登基是早晚的事。
燕捷非皇子,证据确凿,自然拉下皇位由燕临上位。
无论如何,燕捷是与不是皇子,都无关紧要,燕临登基是志在必得。
而这成事的最关键之处就在于就是苏家倒台,苏秉承是王爷更是一个将军,向来对这些权谋之事看不惯,索性就不怎么掺合朝堂之争,只用雄厚的兵力给皇帝做后盾,而怎么把苏家牵扯进这件事情中来,就成了一个难题。
再难的难题也有突破口,而苏家这个突破口……
苏昀的脑海里仔细思索着,这件事情的背后到底由多少双手在推波助澜,崔家的突破口又是什么?
苏昀觉得脑子一瞬间就不够用了,思来想去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努力思索一遍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从右相发现那封密信开始,到商量‘私奔’查案,再到扬州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凉城,途遇郎清乔晚上又不止所踪,再到江知行以献策之名告诉我们密道所在,到现在舅舅的出现还说被她被顾绯期所救。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
这是一盘以几大家族势力为背景下的棋,无疑苏家就是棋盘上的棋子,那么执棋人是谁呢?
右相?这盘棋下的太大,或许有去无回,崔璟是唯一的儿子,若是让崔璟为饵,赌注未免下的太大,似乎不太可能也太明显。
燕捷?那更不可能了,苏家可是皇党,没了苏家,他更加受制于人。
吕相?三皇子?好像很有可能。
那么崔璟、郎清乔、江知行,又在这盘棋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
苏昀努力思索着前因后果、其中的‘阴谋诡计’。而后温子楚的一番话让她刹那间恍然大悟,也狠狠地给了她致命一击。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把家牵扯进来,而把苏家牵扯进来这个突破口就是你啊,小七,你父亲本不打算参与这件事的,他应该也告诉过你,但是你,唉”温子楚眸色复杂,语句像是无奈,但又毫无办法,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的话如烈火灼烧一般撕扯着她的心脏,难受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后面的话温子楚没有说全,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她被心中情爱冲昏了头脑,什么也不顾,背后的阴谋圈套竟连想都没想,就这么答应了崔璟。
这个突破口是她,是啊,多明显啊,她下意识的忽略自己,其实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只是不敢承认。
她害怕面对这个答案,是自己任性,不顾父亲反对旨意要跟崔璟‘私奔’,从答应了崔璟开始,她代表的就是苏秉承,所做的每一件事的背后都会冠上苏家的头衔。
“那,那崔璟,他,知晓么?”苏昀的手死死的握着成拳头,像是想要抓住一点侥幸似的,有些战战兢兢,有些诚惶诚恐,但又毫无底气。
温子楚俊逸的脸上充斥着同情与心疼,“傻孩子,崔璟是是先帝亲封的天纵奇才,是天下人口中的第一公子,他的心智比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昀任命般的低下头,不想让温子楚看到她此时脸上的狼狈和无措,即便是亲人也不想,自信如她,张扬如她,骄傲如她。
这番话浇灭了她心里最后一点希望,她知道人心叵测,世事难料,但从没想过他会对她如此。
多可笑,她苏昀情窦初开第一个放在心上喜欢的人竟会这样对她,他那样一副风光霁月的皮囊下,究竟藏着一颗什么样的心。
战场上携手杀出重围,离魂谷下五日生死相交,凝望一袭黑羽银甲血迹斑斑,手中长剑寸寸成血,才知爱情如期而至。
将近两年的倾心爱慕,数月的朝夕相伴,竟以这样的方式被掰开揉碎,还要晾晒在肮脏龌龊的阴谋之下。
她想问一问他,他究竟有没有心。
她不要这样单方面揣测,她想仔细看一看,她喜欢的少年,还是不是属于她,又或者从未属于她。
温子楚看着从小看到大的侄女如此模样心里也不好受,轻轻摩挲着他的头顶,安慰道“他有心引诱,你心思又在他身上,他说什么你不答应,能及时看清也是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再抬起头来,苏昀已是泪流满面,颤抖着声音对温子楚说,“他,在哪?我能不能见见他?”
她的声音太卑微,像极了乞求,温子楚以为她不相信,还想挽回,神色一变,厉声说道:
“苏昀,你醒醒吧,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求了顾绯期救你,你早在昨天靠近崖底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绑了你们的是他的人,你是苏家独女,只要你死了,你父亲必定不会罢休,他借你激化矛盾,让你父亲就是悬崖勒马都不能,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都是坐收渔翁之利的人,他不过是引你上钩而已,你怎么还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