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七章 麻烦(1 / 1)肉刀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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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新修的土路沿着苍翠的凌云峰蜿蜒而上,直到半山腰。那新翻开的黄色泥土,便好似在穿着碧绿色长裙的少女腰间拴上了一根淡黄色的腰带。

徐今皱着眉头看着才刚从山坡下探出了头,却在一道山梁前戛然而止的土路,一言不发。

大早上的姚成刚就打来电话,要徐今代表作业区去健康村走一趟,告诉雷家三兄弟管线作业带六米以内的果树,作业区赔。修路的事情不关作业区的事,叫他们去找县里。

徐今本来想争辩两句的,但姚成刚却没给他机会,直接挂上了电话。无可奈可的徐今只好给刘明昊交代了两句,又打电话叫陈晓东来顶班,自己不得不又到了健康村。

因为提前打了电话,肖乾贵就在上山的小道旁等着。徐今一到,直接就把他带到了断头路这里。

“这道梁就叫雷家梁,上了梁就是雷家的柴山,三兄弟的柴山是连在一起的。按理说没向集体报备,柴山上是不允许种果树的,可是这三兄弟我行我素惯了,村委会哪里管得了他们?”

肖乾贵嘴上叼着烟,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前面的山梁说道。

“林书记怎么说?”

徐今问道。

“林书记?呵呵,躲了。”

肖乾贵丢掉手里的烟头,说道,紧跟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竟然又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躲了?怎么说?”

徐今有些奇怪的问道。

林海峰是县上派驻的健康村第一书记,遇到事就躲了?这是什么道理?

肖乾贵笑着摸出烟来,递给徐今一支,自己又叼上一支,点燃抽了一口才说道:“林书记是这一段公路的协调责任人,县里下了文的。他去找了雷家三兄弟,连门都没进去,就被轰了出来。这不,去县上找领导哭诉去了。走的时候交代我,作业区的管线得先改好了才能继续修路,等徐今回来叫他先想办法把管线改了,再说修路的事情。”

徐今有些无奈的看着喜笑颜开的肖乾贵,正要说话,却听肖乾贵继续说道:“别说兄弟没帮你,我给林书记汇报了,说你其实就是个小工人。可林书记却说,徐今毕竟是这九龙山的山主,比那个狐假虎威的唐站长强多了,他相信你,你会有办法的。”

听了肖乾贵的话,徐今不由的呻吟了一声,心中暗道:这九龙山山主的名号,可真是害死人。

思量半晌,徐今转头问道:“这雷家三兄弟,就真没人治得了?”

肖乾贵翻了个白眼说道:“你知道他们的,上次偷变压器,被供电所整进去了三年,出来后就更加无法无天了。而且人家现在学聪明了,你看看老唐,他是挨打了,可全是皮外伤,连血都没见。”

徐今丢掉手里的烟头,说道:“我知道他们父母去世的早,他们还有什么亲戚朋友,有能说上话的没有?”

肖乾贵想了想,说道:“梁上全是姓雷的,有个雷老爷子,快九十了吧,算是雷家的老辈子了,雷家三霸应该会听他的。不过那老头一辈子没结婚,也每个后代,脾气挺倔,又护短,这种事多半会帮雷家三霸说话。关键人家是功臣,当年从朝鲜回来的,有一堆的军功章,县上春节还去慰问过他。”

徐今想了想,说道:“先去雷老大家看看,给他说说作业区的意思,实在不行,再去找雷老爷子。”

肖乾贵点了点头,当即一边说着雷家三兄弟的情况,一边带着徐今向梁上走去。

雷家三兄弟的家就在梁上下去的竹林边上,一幢两层的土墙小青瓦房。

三兄弟中只有老三雷振河上完了初中,其余两人都是小学没上完就自动退学了。三人是健康村有名的破落户,家里穷的叮当响,又不愿意出山去卖苦力打工,就靠着几亩薄田和一片山地混口饭吃,至今连个媳妇都没有。

三个老光棍无所事事,成天的的在村里偷鸡摸狗,不但没能让自己家的光景好起来,反而成了派出所的重点监控对象。

据说三年前三兄弟就是为了老大雷振海好容易说上的媳妇,才铤而走险去偷供电所的变压器,结果出货的时候被逮着了,不但没卖到钱,还被罚了一大笔,外带着三人被关进去了三年。

走到小青瓦房前的时候,徐今才发现三兄弟都躺在房前的空地上晒太阳呢!

听到响动,穿着背心躺在竹椅上的雷振海微微睁开眼睛瞄了一眼,见是徐今和肖乾贵,却又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的假装打起盹来。

一旁光着上身,浑身尽是晒的黝黑的腱子肉的是老二雷振江,却坐起身来,笑着对肖乾贵说道:“肖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未等肖乾贵回话,他却将目光转向了徐今,笑嘻嘻的说道:“徐今,听说你要把我们三兄弟再送进牢里去?”

雷振海听到这话,却是睁开了双眼,一个鲤鱼打挺,便立在了竹椅旁。一旁的老三雷振河也伸手取下罩在脸上的草帽,坐了起来,苍白的脸上两只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徐今。

“你们想干嘛?人徐今是来谈赔偿的。”

肖乾贵见这阵势,却有些发怵,急忙厉声喝道。

雷振江听了这话,笑着对雷振海挥了挥手,说道:“大哥,先坐下先坐下。人好歹是山主,咱不给作业区面子,这山主的面子,还是要给一点的。”

徐今伸手拉住肖乾贵,走过去把老三竹椅旁的塑料板凳上摊开的一本皱皱巴巴的书扔给了他,拉过塑料板凳坐了下来。

摸出烟,徐今对着老三比划了一下,老三面无表情的瞪着他,仍然一言不发。

徐今笑了笑,给雷振海和雷振江一人扔了一支过去,又递给肖乾贵一支,这才开口说道:“改线的地方,管线中心线两旁六米,里面的果树全赔。不过不是你们开价,有定额的。”

雷振海和雷振江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徐今甚至觉得,他们的眼睛都红了。

徐今笑嘻嘻的看着两人,却不料身旁一个声音响起:“那修路的事情呢?那么大条路,总不可能不赔钱吧?”

暗道一声不好,徐今转头看向了一直不吭气的雷振河。

“原来老三才是真正出主意的人。”

徐今望着似笑非笑,脸上甚至透漏出一丝戏谑的神态的雷振河,心中甚至产生了一丝后悔。早该想到三人中最年轻、文化程度最高的雷振河,才应该是这件事的主使,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两大只,不过都是老三推出来的幌子而已。

定了定神,徐今笑着说道:“老三,我是作业区的,修路是政府的事情,政府怎么给你赔钱,你应该去问政府啊?”

雷振河咧开嘴,脸上却并没有半点笑容。

“修路先得改管线,你不改管线,政府也不敢在上面修路。所以,这是一回事。”

说完这句话,雷振河向后一躺,又睡在了竹椅上,还举起手里的书,盖住了脸。

那书的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谋略库》。

......

......

“是呀,没想到这事儿这么麻烦。姚经理,我看还得和县上通通气,毕竟咱们改管线,也是为了修路嘛,您说是不是?”

“好的好的,那就这样了。你看我这边就暂时不动了,等您和政府沟通好了再说。好的,我还没走,在健康村等着,那我先挂了。再见”

徐今挂上电话,看着坐在林海峰的专用藤椅上的肖乾贵,笑着说道:“没看出来,这老三才是主事人。”

“屁的主事人,老三就会出馊主意,一肚子的坏水。上次偷变压器,用两个铜片把两头短接,然后直接把变压器抱走,就是这小子想出来的。”

肖乾贵一脸愤怒的说道。

“没出什么事就好。反正现在这三人已经铁了心要一口吞个大胖子,咱们就等县上的说法吧!”

徐今摸出烟来递给肖乾贵,两人在村委会里一直等到了中午,姚成刚的电话都没有来。

肖乾贵打电话叫小卖部的老李媳妇炒了两个菜,又蒸了一笼饭送到了村委会,两人还没有吃完,姚成刚的电话就来了。

徐今接了电话,有些为难的看着肖乾贵。

姚成刚转达了县上的意思,说重点工程项目部的刘总说,已经叫健康村的第一书记林海峰负责修路协调的事情了。管线的事情作业区先协调好,国庆节前一定要完成改线施工,这是县上李书记的硬性要求,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在徐今的回复中,肖乾贵已经听的七七八八了,当即笑着说道:“得,下午再陪你走一趟梁后。”

草草吃过饭,肖乾贵又打电话叫老李媳妇来收碗碟。徐今强行把钱给了,又多加了二十给老李媳妇,说待会去她那里拿瓶酒。弄的肖乾贵一个劲的说:“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了,老徐你到健康村,还要你花钱。”

徐今呵呵笑着说道:“我花三十块就请你这么大个村委会主任陪我跑协调,这生意划算的很呢!”

肖乾贵有些无奈的说道:“行吧。你提瓶酒去找雷老爷子是对的,他就好这口。”

两人出了村委会,先去小卖部拿了酒。肖乾贵提着酒,带着徐今晃晃悠悠的又向梁后走去。

沿着雷家梁走了不到半里地,转过弯,果然看到山坳里有一片自建房,倒是形成了一个小村落的模样。

“喏,阁儿里这片房子,也没几个人住了,和梁外一样,尽剩下些老弱病残了。”

肖乾贵撩起衣摆,边扇着风边说道。

徐今笑着又递给他一支烟,肖乾贵却说道:“行了行了,先下去再说吧,今天我这话没帮上两句,烟却抽了你不少了。”

徐今硬把烟塞到他手里,笑着说道:“山里留不住人,没办法的事情。不过这路修好了以后,去县里就近了,以后山货出去也方便。”

肖乾贵点着烟,有些无奈的说道:“雷家那三个熊包,哪管这些?他们只在乎自己那点蝇头小利。林海峰就更不靠谱了,我看他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呆,就想着怎么削尖脑袋拱回县里去。”

徐今听着肖乾贵的牢骚,笑了笑说道:“只要老肖你在这里就行了。这次这事办成了,对村里有好处的。你刚才听到的,我给姚经理已经请示了,改线时的土建活儿,就你们健康村自己来做了。”

肖乾贵拍了拍徐今的肩膀,说道:“所以说你老徐是厚道人呢!老徐你放心,我不像那几个村保长,这次水泥我亲自去拉。”

下了山梁,沿着七拱八翘的石板路接连经过了几乎人家,果然都是关门闭户的,门口连狗都没拴一只。

一直走到石板路的最里面,才看到一个条石垒成院墙的小院,院子里还有一颗十几米高的柿子树,上面挂满了已经泛红的柿子。

肖乾贵推开半掩着的院门,没提防一只黑毛大狗“噌”的一下冲了过来。冲到院门口的时候,大狗却被脖子上的一根细铁链拉着回了头。大狗有些不甘的向前扑腾着,龇牙咧嘴的对着肖乾贵低吼了两声,这才“汪汪汪”的大叫了起来。

徐今被突然冲出来的大狗吓了一跳。肖乾贵倒像是早有预料的说道:“小美,来咬我呀?你咬的到吗?呵呵呵。”

“谁呀?”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叫道。

肖乾贵伸脚在地上顿了顿,把大狗吓退了两步,这才抬头回道:“老爷子,我,肖乾贵。我带徐今来看看您。”

披着洗的发白的老式布军装的雷兴林从里屋走了出来,走到门口,一脚把黑毛大狗踢了个趔趄。这才说道:“原来是乾贵啊!小徐你也来了?进来坐进来坐。”

肖乾贵笑着把手里的酒提给雷兴林,笑着说道:“这不徐今正好过来办事,就想着顺便来看看您,这酒是他买给你的。”

雷兴林接过酒,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转头对徐今说道:“这就对了,小徐你来喝酒还成。我这身子骨还硬朗,不用你来帮我干活。进来进来。”

徐今边往里走边看着收拾的挺利落的院子说道:“老同志身体不错啊!”

雷兴林却道:“这两年差了点,不过还过得去。我雷家这些后辈都知道孝顺我,每天都有些小辈儿来给我收拾收拾。”

肖乾贵却道:“老爷子您住在我们健康村,真是我们村的福气呢,”

雷兴林摆了摆手,拉过竹椅坐下,又指了指旁边的竹凳。

徐今赶紧过去拿过竹凳,递给肖乾贵一根,自己坐了一根。

三人坐下后,雷兴林摸出一包纸烟,给了肖乾贵和徐今一人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抽了两口才说道:“你们是为了梁前雷家那三兄弟来的吧?”

徐今一愣,原来这老头啥都清楚。

肖乾贵也是愣了愣,接着却说道:“老爷子您明理,作业区都说了赔了,雷老三却非要把修路和改管线放一起,这不难为人家徐今吗?”

雷兴林沉默的吸着烟,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徐今笑着说道:“雷老爷子,您门儿清,不管是修路、还是改管线,对村里都是有利无害。再说雷家三兄弟这整天混着,也不像话。这次这钱来的容易了,我怕下次他们再犯什么错误。”

雷兴林“哼”了一声,说道:“徐今啊,乾贵,不是我护短,这三个后生干了坏事,进过班房,我也大嘴巴子抽过他们。不过这次这事,我想的是,要公平,要一碗水端平,别人得多少,他们就该得多少。难道我雷家的后辈,就该受穷?就该娶不上媳妇?”

肖乾贵脸上的笑容一滞,转头看着徐今。

徐今却仍然笑着说道:“老爷子,我们作业区是企业,这次可以变通,可以按照他们的要求给。但政府有政府的政策,他们在柴山上种果树,本来就没有报备,你让政府怎么赔给他们?”

见雷兴林不说话,徐今又继续说道:“退一步讲,要想不受穷,要想娶上媳妇,光想着撞大运是不行的,得靠劳动去换。老爷子,你说我说的在理不?”

雷兴林又沉默了下来。

徐今见他不吭气,只好说道:“那行吧,雷老爷子您想一想吧,过两天我再来看您。”

说着拉了拉肖乾贵,两人起身告辞了。

出了门,肖乾贵叹了口气,说道:“唉,雷老爷子说的也对,这三兄弟,好歹也是他的后辈。”你让他为了这事去说话,村里姓雷的恐怕心里都有些疙瘩。”

徐今却笑了笑,说道:“实在不行,就去找找邱书记。”

两人出了山坳,来到了山上,远远的却看到雷家三兄弟一人拿了根棍子,正向着他们走来。

肖乾贵一个激灵,说道:“糟了,这三兄弟恐怕是知道咱们去找雷老爷子了,你走这边下梁去吧,我去拦住他们。”

徐今却伸手拉住肖乾贵,说道:“嘿嘿,想瞌睡来个枕头,我就等着他们打我呢!”

说话间,却见三人已经到了跟前。

雷振海把棍子在地上一杵,对着徐今说道:“徐今,你胆子够大,还敢去骚扰我雷家的老辈子。你以为我说的是假话吗?”

徐今看了看正对他怒目而视的雷振江和冷笑着的雷振河,伸手抻了抻衣襟,微笑着说道:“跟你们讲道理,你们不听,我有什么办法?你们要打我?来呀,我就在这儿呢!”

雷振海操起棍子,怒骂道:“你他妈的找打吗?”

雷振河一把抓住他大哥的手,说道:“大哥,别上了他的当,咱不能用棍子。”

说着却是甩开棍子,伸手抓住了徐今的衣领,转头对肖乾贵说道:“乾贵叔,你让开,别让血溅到你身上了。”

雷振江一把推开肖乾贵,举起醋钵大的拳头,便要向徐今招呼。

这时却听到一个女人大声叫道:“放开他,你们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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