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做甚?”
来人脚步轻悄悄的,进来时竟是无人听见。
众人转头,却被吓了一跳。
这人一头微湿软发披散肩头,小巧的脸庞贴着几缕头发,秋日的天只着了一件单衣,嘴唇泛着白,一如当时被从池塘中捞出时的模样。
不同的是,走进来的人是睁着眼睛的。
这不是已被丢到乱葬岗的三小姐吗?
饶是镇定的王妈妈现下也是站不住了。
“你,你是人是鬼?”
温月悠有些莫名其妙,
“我当然是人了,王妈妈。”
“可你不是已经,已经……”
未说完,就被温月悠截了话头。
“我已经死了是吗?怎么会呢,我福大命大,进了乱葬岗却遇见了一位大侠,看我可怜,把我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这刚回来也不好敲锣打鼓叫全府的人都知晓。”
说完话音一转,温月悠幽幽呢喃。
“王妈妈,说来这还得谢谢你呢。”
没有你,真正的苏攸安又怎会死呢?
所以,这都要感谢你啊。
当初推苏攸安掉池塘这一诡计,是王妈妈提议的。
之前息儿偶然听见当即告知了苏攸安,可惜千防万防,还是遭了毒手。
这婆子面儿上瞧着好相处,不曾想内里的心如此之狠。
趁着四下无人,从背后轻轻一推,躲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在水中挣扎,秋天的水已是有些凉意,挣扎间,体力和鲜血流失很快,不过几时,水面就又恢复了平静。
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直到确保苏攸安再也没有存活的可能性,王妈妈终于探出身开始大声叫嚷,
“三小姐!快来人呐,三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呐!”
天空是红的,秋风因着光线暂时微暖,可惜池塘里的水凉的惊人。
苏攸安闭着眼静静悬在水中,血迹和池底的朱砂瓦砾交错融合,渲染了半片池塘。
现在想起来,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回来的,有意识的最后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个老婆子。
温月悠面无表情的望着对面的中年妇女。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将人命视如草芥任意算计,有的人苦苦挣扎就是得不到圆满。没有错的人要替犯了错的承担罪孽,为什么?凭什么?
温月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大的心情波动了。
脸上平静的面具险些被摘下。
有些事情,她到现在都不曾弄明白。
站在温月悠对面,王妈妈做着盘算。
她毕竟是活了几十岁的人精,审时度势的本领可是出了名的。苏攸安即使再不被看重,到底是个主子,背地里嚼个舌根使个绊子无碍,总归上面有人护着,可搬到明面上就成了恶奴欺压主人,要知道相爷可是最忌讳这个。
现在也不知道关于那天的事,苏攸安还记得多少,她做事一向亲力亲为,万无一失,怎的这次出了岔子。
花花肠子跑了几里,王妈妈又开始毕恭毕敬,退一步行了礼,好言道,
“奴才就知道三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得了恩人相救,方才奴才失言了。只是,三小姐怎的只穿了中衣,外面湿气重得很,大病初愈的身子还是当心些好。”
说着伸手想搀扶温月悠坐下。
“啪!”
王妈妈的脸僵了一瞬。
下意识打开对面伸出的糙手,温月悠也愣住了,她没忍住自己的脾气。
回想息儿对以往的描述,她知道苏攸安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
可刚才的反应,对苏攸安来说太不正常了。
这王妈妈尚对自己恭敬,多半是还不确定当时自己是否看见了她。刚才这一下,怕是不妙。眼下势单力薄,不好撕破脸面。
温月悠心思一转,对着早就脱离了控制的丫鬟,轻斥,
“还不过来扶着你家小姐,这点儿眼力见都没有,还劳人王妈妈亲自扶本小姐,你这脑子怕是不经用了。”
闻言,息儿晃过神,连忙道了歉,匆匆来到温月悠身边搀着她坐回了椅子。
“王妈妈,对不住,这几日在床上躺着闷的很,这才出了趟屋走一走,解解闷,不想碰了院子的桂树,湿了头发,回屋吓着你们了。”
端正着身子,温月悠略带歉意的对着王妈妈说道。
“三小姐哪儿的话呢,哪有主子对奴才说对不起的。”
话虽如此,从王妈妈的眼里温月悠还是看到了满意二字,眼里的狐疑也是褪了几分。
心中轻叹,看来以前的苏攸安真是善良过了界,连奴仆也可以压上她两分。
这日子,还真和以前的她些许相似。
温月悠是庶女,出自江南富商温家。父亲常年在外奔波做生意,家中只有大夫人坐镇,这大夫人又是当朝长公主的手帕交,娘家势力颇厚。
当年温从员与青梅竹马沈月华,也就是温月悠的母亲已经成了亲。奈何,在一次赴启牍谈话中大夫人看中了父亲,不顾身份硬是将母亲从正妻的位置挤了下来,成了奴才口中的二夫人。
父亲在外时时不能顾着妻女,所幸还有祖母护着母女二人,日子倒还过得去。
后来,她长大了,在祖母的教导下渐渐懂得了许多,又偶然遇见了顾暮舟,底气硬了起来,这大夫人再也不敢欺负她们二人了。
温月悠时常想,她这经历可真跟个话本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