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伊笙带着贴身侍女在福禄街上逛着，她一向喜欢出门四处游荡，反而不喜整日闷在家中。所以有时想起她的母亲她就十分敬佩——非重要事情不出门，不对，是连房门都不见得会出一步。

福禄街，是这启牍里最热闹、最有钱的长街。天子脚下，达官贵人如尘埃遍布，寻常家的小姐也不敢无的放矢。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吹磨，有权更是如鱼得水。钱权结合，古往不鲜。

街上叫卖声层层叠叠，有眼力见儿的商贩们瞧见苏伊笙这身上打扮——大红蜀锦料子，这可是只有皇家才有的贡品，寻常人可穿不得。事实上，这是皇上赐给长公主，而后长公主在一次猎场围猎时赐给苏伊笙的。自从得了这蜀锦，苏伊笙怎么也不舍得用，这不将至年关才拿来裁了一套衣裳。

这时一个麻衣伙计讨好似的来到苏伊笙身边，谄媚笑道，

“这位小姐，您是来购置胭脂水粉的吧，来我们店里，保证质高，咱们这里可都是西域来得上等好货！”

苏伊笙原本没什么反应，可听到最后一句时动了心，

“好货？你可别蒙骗我，你是哪家店里的？”

那伙计连忙鞠了一躬，

“哎哟喂，小姐，能把店开到这地儿的谁敢卖假货呀，万一得罪了谁，那不得—”

说着，往自己脖子上一抹。

苏伊笙瞧着这伙计挺有意思，可是又着实眼生，

“你是哪家的？这诺大的启牍我可都逛遍了，没有见过你呀。”

伙计领着苏伊笙向前走着，边走边解释，

“您有所不知，咱们这明月斋就这几天才来的，之前都是在江南那地儿开着，这不今年有了些闲钱，就把这店呐开到了都城来了。”

“新来的？”

这倒是愈发勾起苏伊笙的好奇心了，这些年启牍里的东西听着新鲜，其实只不过变了个名字罢了，新面孔着实不多。

走了几步，伙计停下，苏伊笙抬起头，

“明月斋。”

这名字倒是起的不错，还有这装饰—主人家的品味也算上乘。

“这高高台阶象征着节节高，咱们老板也希望来这里的每一位客人都能节节高。”

那伙计继续兴冲冲地解释着。

苏伊笙挑起右眉，这寓意倒是不错。

进了门，满目的胭脂水粉冲进了视野，苏伊笙一时有些花了眼。

“苏大小姐！”

精挑细选的苏伊笙被这突来的略带惊喜的男子声音惊出了自己的世界，转回身一看，

“五……”

皇子！尚未说完，只见萧奕伸出手指放在嘴边，表示不要暴露身份。

苏伊笙点点头，开心地小跑过去，

“五公子，您今日怎会在此？好巧哇。”

萧奕双手背在身后，温雅从容却又有些小调皮，

“年关将至，我发愁送什么给母亲作为新年礼物，所以就到处走走，想着能不能看见些新鲜玩意儿。”

苏伊笙了解地点点头，附和道，

“伯母久居都城什么奇珍异宝都见过，要在这儿挑选礼物确实有些难度……不过”

她突然亮了亮眼睛，

“听伙计说这里的明月斋是从江南新来启牍的，说不定有意外之喜呢！”

萧奕听了自是喜不自胜，连忙作揖要请苏大小姐帮忙。

萧奕面容俊朗，端的一幅男儿气概，苏伊笙平生最喜有男子气息的人，被萧奕这么一礼竟是罕见红了脸，喏喏的应了。

……

右相府，祠堂偏院。

苏相刚下早朝回府休息就被宋嬷嬷叫去了祠堂，说是母亲要见他。这些年来母亲极少单独要与他见面，本来就对母亲心怀愧疚，当即朝服都没换就奔向了祠堂偏院。

宋嬷嬷站在外面，留母子二人单独谈话。

苏老夫人言语很淡，

“今年的家宴，我想把攸安加上。”

累了一上午的苏相扶着桌子，有些不能理解，

“娘，你当初不是最反对她们母女进门的吗？”

“你也没和我说这青苹压下去了那女人的牌位，还险些将她的女儿置于死地。”

苏老夫人面色寡淡，出口还有些不经意。

苏相这下可是彻底懵了，后宅的事儿他一向不管，全权交由曾管家和青苹处理。当初棠棣意外死后他一直和青苹不和，下过令要棠棣以二夫人的名分入祠堂，只是当初正值江南水患，没能参与。后来，也不知晓什么心理，他一直都没来祠堂祭拜过棠棣，纵使来了，也只是上柱香，并不直视牌位。

这些年来，竟是没有发现？！

瞧着苏青震惊的样子，苏老夫人冷笑连连，

“当初不顾我反对强硬接母女上门，如今却连牌位都不知，女儿也不管，我自小是这么教你的吗？！”

苏相惧然，退后几步，长鞠一躬，

“母亲，我……”

“你又要作何解释？无论是中途变心还是始乱终弃，我虽看重子嗣，却也没指着你如此做人！那方氏罔顾伦理规矩，我竟不知你现在糊涂到如此地步！如此下去，你叫府中下人如何自处？长久以往，这相府如何安宁。单此一件，可窥斑驳啊！”

苏青被苏老夫人自小教育到大，骨子里仍有些畏惧之心，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若真是还有那么一点公正之心，就不要阻拦我的决定。”

苏青闻言猛然抬起头，

“母亲！不可，苏攸安绝不可出席家宴！”

苏老夫人霎时冷了下去，

“元儿！”

宋嬷嬷听见老夫人唤，连忙推开门进了来，低声唤道，

“老夫人。”

“请相爷出去。”

宋嬷嬷低低应了一声，转头走向相爷，好言相劝，

“相爷，您回吧，老夫人这几日秋寒，已是久久未睡上好觉了。”

言语间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苏青虽有心继续，却也无法。

行了礼，他转身离去，已是半百的人，仔细看去，官帽后的头发已是有些花白。

出了祠堂，苏青望着天思虑良久，母亲方才说棠棣的女儿险些命丧黄泉，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些日子他忙于朝政甚少回府，这家里险些又闹出人命来了。

心下慨叹，苏青无奈揉了揉头，吩咐回书房。

他先换下衣服，再去趟偏院吧。

许久未见，也不知攸安如何，若是伤了，伤得可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