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中，不急不忙换下夜行衣只着一层中衣的顾暮舟坐在简陋桌子旁喝着从家中寄来的乌龙古茶。

其实在晚上喝茶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尤其还是以“苦滋味”著称的乌龙古茶，但是顾暮舟似是极为享受个中滋味。

房门突然被打开，被丢在原地的庞武大步跨了进来，面上仍带着不解之色，今日他不问清楚这心里总觉得不痛快。

“我这心里总有很多疑惑，你不帮我解开我不痛快！”

淡淡抿了一口，茶香四溢，回味苦涩，顾暮舟抬起头，

“你明日可是还要练兵呢，咱们这几个将领轮班带兵，一班两日，你忘了？”

“害！”

庞武不屑的地摇摇头，用脚够了一张椅子坐下，他闻不惯那苦茶，所以离顾暮舟不近。

“那些个新兵，刚开始训练量不大，想当初咱们在江南打击劫匪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觉还能再爬起来跟那群混账东西干个几架。现下不过一夜不睡而已，哪里有道理娇气了起来？”

说着，这苦涩茶气满空气的飘来飘去，直往他的嘴里钻，庞武忍不住吐槽，

“再说了，闻了你这茶香，我怕是能精神个一夜，还困个鬼！”

将茶杯在鼻前转了转，顾暮舟神清气爽，

“苦到极致便是甜了，你这人欣赏不来。”

咂咂嘴，庞武心道，你这个都城长大的公子哥儿，说话竟是咬文嚼字的，我这粗人自是欣赏不来。不过既是有求于人还是收敛些罢，他又重复了之前提的问题。

却遭到顾暮舟无情嘲笑，

“这种事情要靠脑子和眼睛，可惜呀，你没有。。”

庞武不满了，

“我怎么就没有了，别看不起人，如今我可是和你平起平坐的！”

挑着眉点点头，顾暮舟有些坏笑道，

“那你如何不知晓这其中缘由？”

庞武嘴犟，

“这次抵抗匈奴普山那边可是你全权负责的，我知道的自然没你多。”

“哦——可是我记得爆破是你做的呀，你就没看见什么？”

“……”

庞武闻言面色一僵，还真开始努力回想，当时接到命令觉得十分离谱，他好像……庞武窘迫——当时为了不让自己干蠢事儿，他派的亲信，啥也没看见。

瞧着庞武的神色，一九尺壮汉脸上诡异的有些黑红——姑且就算他脸红了，顾暮舟仿佛不经意间说着，

“不会我让你干的事你转头就让别人干去了吧。”

嘶……

庞武愈发黑红了。

也别怪他，谁让顾暮舟是个含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虽然他从军这一点有可取之处，因着那层身份到底周围人看着他都带了有色眼镜，庞武自然也不例外，虽然从江南练兵场到受命赴北——庞武也就算认可了他而已，要说信服那还远着呢！也就这一次普山战役，庞武才开始真正信服顾暮舟这个天之骄子。

暼着眼看着对面椅子上的人，顾暮舟有些好笑有些微微得意。毕竟十五从军，如今已弱冠之年，得一信服之人实属难得——他当然骄傲。

顾暮舟心情一好就舍得多说话，多说话就能多解释，

“当时我需要观察地形，匈奴人多狡猾，且这地方我们到底不如他们熟悉。本着熟识的目的没成想竟有了意外发现，在那普山有一地道，洞口隐蔽，其中有各种粮食作物残渣，我原以为这是哪家大户粮食藏在这里。却没想到是自家后院起了火。”

庞武听着有些眉目了，但是关键的点还是不明白，

“那你是如何怀疑到欧严他们身上的，那时时机特殊，他们并未运送粮草，哪里漏了破绽。”

嘴巴有些干燥，顾暮舟又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茶杯不再饮。

他看着庞武耸耸肩，

“我猜的。”

原本正在耐心等待答案的乖学生庞武愣了一愣，他掏了掏耳朵，似是没听清，

“你说什么？”

顾暮舟有些无语，

“你听见了的，别装聋。”

庞武咬着牙，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哒，

“您可真是聪明呐！”

欣然接下这不甚从心的夸奖，顾暮舟将庞武“请”出了房门，并表示已经丑时了，男男授受不亲，为保亲誉，还请庞大将军回屋歇息。

转身毫不留情关上房门，顾暮舟没有去光顾他的乌龙古茶，正所谓苦到极致便是甜，方才的苦他已经尝过了，眼下总要甜上一甜。

踱步走到窗边书桌，整理出笔墨纸砚，他开始下笔有神，写了许久，久到他觉得自己手都有些酸麻，怀化大将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写了竟有五页纸张之多。

细细等待墨汁彻底干涸，顾暮舟吹着口哨换来一只雪白鸽子，轻柔地抚摸着鸽子的头，他将信筒装了上去。

这鸽子原本被他送去了左相府养着，后来战役结束，没了后顾之忧，他又忍不住接了过来。

低声喃语，

“小白啊小白，我可把我的话都交给你了呀。”

小白低头顺了顺自己的毛发，左相府里的伙食不错，它到军营里时顾暮舟险些没认出来这是小白，后来顾暮舟每日带着它四处游荡才瘦回了鸟样，颇费了他一番功夫。

拍拍小白的屁股，鸽子转头就飞走了，头都没回一下。

感慨于小白的绝情，顾暮舟摇摇头。他想起还未向家中寄信，于是又折回头随意写了一页，唤来与家中通信的鸽子装入信筒。

终于忙完所有事，月亮已至中空，顾暮舟终于感受到一丝凉意关了窗子，想起明天不用他值班可以睡到中午，熄了蜡烛倒床睡了。

……

时光匆匆，两厢寂静。

渐至年关，不仅各部的官员忙碌了起来，底层的百姓也为这新年庆贺不已。

喜庆的大红铺满了窗前、房门前，商户们把早前备好的年货摆上台面，虽然朝廷倡议节俭，可该有的热闹是一分不少。

宵禁的时辰往后延了延，启牍的闹市直至凌晨方休，未湖之上花船如春笋发芽一般渐渐增多，五彩灯笼悬在其上，猜灯谜的、投箭矢的、放花灯祈福的……

这难得的日子里，姑娘们无需面纱出户，故而年节时青年才俊四处游览，各家小姐也是自在玩耍。

莫说其他，在街上逛上一逛，指不定就看对了眼，一段缘分就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