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怂打开车门，不经意地撇了一眼越野车的型号，好像并不是什么名牌，但这辆车的舒适度、加速度、减震度应该是他见过最完美的。

“这就是一款廉价的越野车，只不过被我小改了一下。”风见月也下了车。

这里就是神宫镇，北上的老家，地方偏僻，西北临海，轻轨铁轨要出镇子很久才能看到，这里唯一的交通便利的就是巴士，还要等几个小时才发一趟。

这个镇子离京都有很大的距离，但确实属于京都府，听上去离京都很近，实则已经接近临海了，而京都则是完完全全的内陆城市。

四周都是高山，镇上规整地划出各个人家私人的土地，岛国的土地制度就是你有地，那就得进入上面的管制，不得随意卖土地，毕竟这个国家农田实在太少，基本都是高山。

这也就是有些农民有钱是真有钱，穷也是真穷，有钱的都是有地的，没钱的就是打工人。

因为是经典的都市近郊型农业，种的菜基本都会运往附近的大城市，多数是萝卜、芜菁和茄子南瓜。

很可惜，北上的爷爷奶奶并不是农田主，只是一个镇上开着杂货铺的退休老人。

他们家的店铺就在神社的山脚下，店里一般都是提供一些日常用品，收入并不可观，店铺也常年赤字。

阿怂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可拉门已经被拉开了，佝偻但面目慈祥的老妇人抬头看到了阿怂，很惊讶地说道：“小广？你怎么来了？”

“啊……奶奶……”阿怂其实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北上的奶奶，但还是说了出来，“我是来看望您俩的。”

这次应该是阿怂穿越过来第一次使用“您”这个词汇，刚来的时候他本就看不惯岛国人不管什么称呼都要谦卑的模样。

“快进来吧。”老妇人的脸上皱纹忽然舒展了，微笑着说，“那个是你朋友吗？也一起进来吧。”

风见月在路旁靠着越野车玩手机，听到呼声还用手指指着自己，“我也要进去吗？”

“请进吧。”老妇人将拉门完全打开，阳光进入杂货铺，老旧的装潢带来一丝复古气韵。

风见月似乎对古气的建筑很有好感，鞠躬请示后也进了杂货铺。

杂货铺和起居室用帘子隔着，他们抬起帘子进入了起居室，是一件比较宽阔的和室，复古的落地窗外也能看到阳光，阿怂上前把落地窗拉开，杂货铺后面也有一个小庭院，用来晒衣服和种植盆栽。

“你们等一下。”老妇人开心地说道，走出了起居室。

阿怂这才观察起这间屋子，没有电视，只有一台老旧的收音机，一个简单的茶几，也不是那种被炉式的，除此之外这里都透露着一股昭和简朴并老旧的气息。

岛国人对鞋子很讲究，不管是进出学校还是卧室，都基本要换鞋，但进到屋子里，老妇人也没有说过要换鞋。

本来干净的地面也多了几个沙尘的脚印。

“茶来了，你们慢慢喝。”老妇人把茶端过去，茶香四溢。

“我记得我们来的路上是有茶山的吧。”风见月抿了一口，忽然说道。

“好像是。”

“茶很不错。”

“哈哈哈，你们喜欢就好，小广你以前一直不喜欢喝茶，说茶很苦，喜欢喝牛奶。”老妇人笑得看不见眼睛，皱纹似乎要将她的双眼压垮。

如果是平时，阿怂听到这句话应该会惊慌，他怕自己不是北上的事被人知道，可现在他竟然有一丝安心感。

他点点头：“长大了，懂苦的芳香了。”

“长大了，也不要懂，才是最好的。”老妇人宠溺地抚摸着阿怂的头。

她应该是想摸的是北上的头，阿怂如此想到，可心里也被带起一丝暖意，那粗糙的手似乎带着一股莫名的温暖。

茶在顷刻间也变得香甜。

“小广，在学校里没受欺负吧。”

“没事，同学对我都很好。”阿怂不经意地说道。

“我就是他同学，我证明他说的是对的。”风见月又喝了一口茶。

“学校压力大吗？”

“一点压力都没有（因为被炸了）。”阿怂说道。

“嗯，那好，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吧，如果累了可以去房间里面拿被褥出来睡。”老妇人说道，便起身出去了。

简单的嘘寒问暖后，阿怂觉得有点愧疚，他觉得北上的奶奶应该是在找话题聊天，但总是被敷衍了事。

但问题是阿怂不是北上，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奶奶。

他以前在天朝回老家，总是想着什么时候回城市，因为农村太落后了，既没有wifi也没有便利的交通工具，通讯尤为闭塞。上高中以后他就没多少那种想法了，因为他觉得爷爷奶奶可能真的是想和孩子们多聊聊天，所以一直在尽力的找话题，就跟直男跟女生的尬聊一样，但这份爱才是最真挚的。

“感觉落差很大嘛？”风见月的茶杯已经快见底了。

“什么落差？”

“你已经看到了这么多的家庭，北上一家，海堂一家，木原一家，秋山一家，还有你原先的家庭，你已经经历过了那么多事，你还没有体会到这里的人情味吗？”

风见月将茶喝完，也起身出去了。

阿怂独自一人在和室里，迷茫的四处张望，经过风见月的话，他好像能看清更多的东西。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环视。

墙角上有一道道刻痕，逐次升高，他记起很多人会有记录身高的行为习惯，他再次比对那两道刻痕，有一道确实是北上的身高，距离最近的一次刻痕，才到阿怂的眼睛处，说明北上可能在东京已经待了两年，两年没有回过家了。

刻痕旁还有另外的刻痕，那应该就是北上村的身高，比北上最后一次测量的高一点，比阿怂现在稍微矮一点。

阿怂转头去看向本应该用来放电视的柜台，下面的抽屉里打开后，里面是一册相册集，里面是北上从小到大拍的照片，北上村和秋山依水的合照，但最少的是爷爷奶奶的照片。

想了几想，阿怂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些照片就是爷爷奶奶拍的，但因为少了一个老伴，另一个也不进入相片里。

他合上相册，来到庭院里，一个盆栽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到那繁茂枝叶被修剪成三个人形，两个人牵着中间那个小巧的影子。

他似乎听到了笑声，可转身什么也看不见。

再仔细听了一会，他才听出这是咳嗽的声音。

他走出起居室，在走廊里找到了二楼的楼梯，上了二楼，一间卧室的门半掩着。

阿怂打开门，看到爷爷躺在榻榻米上，他凑过去，看着老人那花白的头发和满是皱纹的脸颊。

“你回来了？小广。”爷爷听到了脚步声，也悠悠起床。

“刚回来。”

“现在几点了？”

“下午四点。”

“这次回来多久？”

“不久。”

可能因为两人都是男的，说话也少了很多隔阂，爷爷在思索了一会后，才慢慢开口：“如果在外面累了，欢迎你回家。”

“好的，我知道了，您先休息吧。”阿怂再次使用了敬称。

他来到杂货铺外，看着小镇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越野车停在路旁，引来很多人的侧目。

等了很久，太阳也快落山了，风见月才从街角走过来。

“这是你奶奶去神社里的求的签。”风见月递过来一个小囊。

“她呢？”

“我跟她说我们要回去了，所以她想等我们离开了再回来。”

阿怂犹豫了一下，接过了小囊，坐上了越野车，手里捏着的小囊似乎还带有奶奶掌心的温度。

在后视镜里，阿怂还一直看到爷爷在望着他远去。

这次的拜访，无趣、无聊、没有任何意义，但阿怂却将两位老人的容颜印在了心底。

他们的家庭也曾充满欢声笑语，虽然贫困但无比幸福，这样的家庭，竟然会因为一场病毁了，人类的幸福看似不堪一击。

“我想回到过去看看北上他们一家的幸福时光。”阿怂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以。”

“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风见月猛打方向盘，本来应该原路返回的路已经消失在后视镜，他们奔驰在原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