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之地位于陆地西面,只知与丘山族和华族接壤,不知其绵延、横跨几何。
凭习道者上天遁地,高深莫测的能力,按理说,只是了解一下这不灭之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至今就是无人窥其全貌,中心区域更是未闻人提及。
这一路,目之所及,原是绿意满满,渐渐的,灰白绿夹杂着,往前,便不见绿色了,再往前,连灰白色也消失了,只余无尽的暗黄色,没有一丝生机的暗黄色。
在那一片暗黄色中,一块黑色方形巨石耸入阴云,不见其尽头。
这便是不灭碑了,矗立在这无边黄沙中,仿佛世界尽头的擎天巨柱,庄严肃穆,屹立不倒。抬头望去,不见顶端,只隐隐约约在末尾看见一个金色的秦字,不知是哪家的姓氏。
封家主一行人停止御剑飞行,落了下来。如今这番景象,便说明,他们已至不灭之地边界。
远眺而去,天和地的界线并不清晰,浑然一体。只见漫地黄沙和漫天黑云,向远处无限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只让人觉得此地阴郁无比,处处透着荒凉沉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狂风肆虐,伴随着风沙,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像是要生生剜下血肉才肯罢休。
封家主率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方巾,捂在脸上,其他人纷纷效仿。只有封宁山未动。
这只是边界处,便脚踏无尽黄沙,头顶着无边黑云,一片虚无望不见尽头,不知不灭之地深处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这是一切生灵的坟地,除了那些不怕死的或者修为高深者,还有谁会愿意到这里来呢?
当然,还有那些为博一线生机,万不得已铤而走险者。赌赢了,一朝功成,满堂喝彩。赌输了,从此寂灭在此,成为这遍地黄沙的一部分,再也无人闻见。
但是这种人,却往往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脚下黄沙太软,双脚像随时都要陷下去。封家主等人不敢多做停留,只歇息片刻便要继续前进了。
“镜灵在前面带路。其余所有人,御剑飞行,尽量保存实力,不要过多消耗。”
封家主下令完,却未见镜灵有所反应,又厉声问道:“镜灵呢?”
其实镜灵一直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未曾动过。只是封家主习惯了别人对他言听计从,他只觉得镜灵应该老老实实按照他的命令站到他的面前。所以现在不习惯别人对他的命令罔若未闻,挑衅他的威信。
鸢只凝神望着这漫天阴云,遍地黄沙,默不作声。
十三年前,眼前也是这番荒凉景象,只是人却不同了,心境也非往日可比。
封家主对镜灵这目中无人的态度十分不满,她明明是阶下之囚,受制于自己,却时时摆出这等不屑的姿态。这让封家主心里很是窝火,却又无可奈何,自己还需要通过她找到曲镜,还得忍一忍。等得到曲镜,定要让这镜灵跪地求饶,生不如死!方能一解这些日子憋的火气!
不过若是镜灵因她是阶下囚就言听计从,任人摆布,封家主才会起疑吧!
“封宁山!”
“在。”封宁山只能应着。
“你和镜灵在前面,带路!”封家主比往日更加狠戾,这镜灵已经如此嚣张,若是自己露了一点怯,就更加震不住。
鸢看着封家主窝火的样子很是满意,这人明明很想弄死自己,但为了曲镜却不得不保住自己,即便自己给他再大的脸色看他也只能忍着,不知道这样忍多了会不会忍出什么毛病来。思及此,鸢也不由得轻笑起来。
“笑什么?你是不是不信我会杀了你?”封家主发现这镜灵一直有恃无恐,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随时都在挑战自己的忍耐极限。
鸢低头看了下自己手上的双符环,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信呀!不过杀了我又怎样?我只是一个离了曲镜庇佑的灵体,都快神形消散了,还怕你这区区双符环吗?”
“你若是老老实实带我找到曲镜,我兴许可以让你在曲镜中继续活下去。虽是苟延残喘,但也比形神俱灭来得好!”
这话怎么那么没有信服力?
鸢突然不想和这人争辩什么了。默了一会儿,鸢睨了封宁山一眼,自己运灵脱离地面,浮在空中,径自向不灭之地前去。
封家主向后面的人使了眼色,示意跟上镜灵。自己却夹在人群中间,又想得利,又怕得要死。
只有封宁山御剑紧紧跟在镜灵身后,其实他也不知道镜灵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他就是觉得跟着镜灵一定不会错!
一行人渐渐没入那片黄沙中,消失不见,只余狂风徒呼啸。
只是这一路,永远都是那模糊的天地界限,没有方向,没有任何参照物。看得久了,只会让人神情恍惚,迷失心智。
若非结伴而行,身边有点人影,他们可能会自己把自己逼疯。
只有狂风呼啸,刮在脸上剜肉般的感觉,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是有知觉的。
行不过一个半时辰,便听到啪哒一声,队尾有人连人和剑一起掉下去了。
“怎么回事?”
掉下去的人扶着佩剑勉力站起来,却又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队尾又有一人停止御剑,落下去查看情况。
“家主,他灵力耗尽了。”那人回禀道。
不灭之地是荒芜之地,没有任何灵力。如果灵力耗尽是得不到任何补充的。在这里灵力耗尽的习道者,还不如那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至少普通人有点其他的技能。
“不是说尽量保存实力,不要过多消耗吗?!”封家主并不是可怜他,只是愤怒于这人居然不听号令!此举无疑是在削弱他们整体的实力。
因为封家主明白,少一个人便少一分实力。这才一个半时辰,居然就有人灵力耗尽了!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家族中养的到底是些什么货色!
掉下去的这人不过是受不了这狂风肆虐,才忍不住多施加了一层保护罩,却不想,灵力消耗得如此之快,实在让人始料不及。
“家主,我可以御剑带上他。”主动下去查看情况的人又出言道。
“愚蠢!在不灭之地,灵力耗尽,意味着他已经是废人一个了!你是想让他拖累我们所有人吗?!”
“家主可是……”
“不要再说了!不用管他了,其他人尽量保存实力,除了御剑,不能有多余的灵力消耗!”
“如果你们想死在这里,就尽管消耗!”
那人被抛弃了,拼命地往回走,想离开不灭之地,求得一丝生机也好。只是他不知道,这不灭之地本就是吃人的,吃得骨头都不会剩下的。
这一路的死寂,消磨着所有人的意志。
本是人人都想躲避的风刃,此刻却因为呼呼大作的声音成了众人的慰藉之源。被风卷起的黄沙也让人有那么一点欣慰,至少这里是有动静的,而不是万籁俱寂。
只是未行多远,又是啪的一声!
“怎么回事?”封家主怒了,怒声中也还带了一丝恐惧。
众人都在拼命保全自己,不敢过多消耗灵力,更不敢掉队。在这里,二者都代表死亡。
掉下去的人似乎并非灵力耗尽。他半跪在黄沙之上,双眼紧闭,身体蜷缩着,双手一直捂着脑袋,神情极其痛苦。他不停地在黄沙上翻来滚去,嘴里时不时发出尖锐的咿呀咿呀的声音。
没人知道这人到底怎么了。但此刻有一股无形的恐惧笼罩着众人,对未知的恐惧。
封家主觉得情况不太对劲,运满灵力往双符环上重重一击,霎时镜灵灵体剧烈颤动,一下摔在地上,身体忽明忽暗,似要幻灭。
封家主上前,戾气十足地瞪着地上的镜灵,怒不可遏道:“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鸢灵体闪烁了片刻,终稳了下来。
“封覃远!你连不灭之地都不了解,就敢带着这一群所谓的精锐之师来这里夺曲镜?”
“你什么意思?”不了解吗?可是如果没有人从中作梗,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变成这番模样?比中邪了更加让人惧怕。
“是谁给的你这般信心?封余衷吗?!你若有你封家先祖的半分实力,你封家也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你!”封家主指着鸢,却无言以对。镜灵说他连封家先祖半分都不如,他也只能受着。
其他人听不太明白镜灵什么意思,但是封家主明白。他怎能不明白?封余衷是封家先祖,独自前往不灭之地取得了不灭令后创得封家。封余衷年仅四十便已至师境,带领家族创得一世辉煌。而后封家后人却是日渐式微,一代不如一代。所以他才这么急迫想要证明自己,想让封家辉煌如初。他是有一些筹码,但是加上筹码也是比不得封家先祖的,远远不如。
“想当族长?没有实力怎么行?这还只是不灭之地外围,连真正的腹地都还没到呢!你封家所谓的精锐之师就已经是这般模样了,你拿什么去争族长之位?你凭什么去争族长之位!!”
鸢并不是想提醒封家主什么,只是纯属看不惯别人蠢!看不惯别人不自量力!看不惯别人没有自知之明!不知者不可怕,无知者才是最可怕的。
这不灭之地,封家主的确没来过,他养尊处优惯了,为何要来呢?对此地的认识也仅限于祖上流传下来的书籍和以前长辈的口述,以为不过就那般,自己好歹也是生境巅峰,又带着封家精锐之师,只是寻个曲镜能有何难?
但他也不想想,要是不难,几十万年来存世的家族何止百十个?要是不难,何至于曲镜躺在不灭之地十三年无人问津,无人敢去寻?
他也不过是当局者迷,欲望遮眼,看不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