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

锦江市人民医院，走廊上充满消毒水的味道。

走廊尽头，手术室消毒间。

“闫医生辛苦了。”

小护士对正在洗手的闫晓丽说。

“没关系。”

闫晓丽淡淡回答。

像这类加班她习以为常，如果准点下班那才叫人意外。

抬头看壁钟，已经晚上十一点半，这跟平常下班时间吻合，如果没别的事，她洗完手就可以回家了。

“小美，我孩子的事，麻烦你了。”

闫晓丽提到她儿子，脸上泛起母性光辉，冰凉的脸像融化一样。

“那有什么的，要是没闫医生，他哪有机会报恩呐。”小美一边洗手一边露出幸福的微笑。“闫医生放心，小川的事，包在我身上。”

小美新婚不久，她丈夫在一次交通事故中重伤，前不久刚回到工作岗位，那岗位不是别的，正是锦江市教育局内部的一名科员，科员虽小，管的却是老师，更何况，他父亲是教育局副局长。帮恩人孩子选个学校不就一句话的事么！

闫晓丽不收红包整个医院都知道。小美当初试探性的递给闫医生三千块钱，可人家看都没看一眼就扔了回来。她正愁没机会报答人家呢。

什么债最难还，不是钱，是人情。

“闫医生！”

恰在此时，手术室楼下的值班护士跑了上来。

“刚刚送来了三位患者，其中一人病危，董医生叫您赶紧去看看！”

“董哥也真是的，这都几点了。”小美颇有替闫医生打抱不平的意思。

“算了，救人要紧。”闫晓丽随手关掉水龙头对小美说。“小美，你先跟过去，我随后就到。”

“嗯，好的。”小美点到为止，很多人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很正确，却不适用国情，在小美看来，能在组织内部解决的问题，那才叫不是问题。好比她自己，夫家有权有势，自己还不是得在医院这一亩三分地里盘着，不是一个系统，权利大的没边也没卵用。

顶破天，自己什么话都能说都敢说，医院领导也拿她没办法。当然，她拿人家也没折。

闫晓丽抬头看着时钟，幽幽一叹。她早上还答应早点回去呢，怕又要食言了。

“让开！让开都让开！”

一楼急诊大厅。

曹安民轻车熟路的冲在最前面为儿子开道，亏了是将近午夜，过道上没人，如果突然冒出个七八十岁老大爷，曹安民真敢把人撞开。

当然，老人开口讹人前，先要抵住曹安民身上骇人的气势，那是雄狮护犊子才会出现的神态。

“是你！”董瑞一怔，低头一看，心顿时慢了一拍。

只见曹安民扶着的救护车担架上，不是不久前出院的曹川又是谁！

这孩子，是不是跟医院有缘啊，这才出院多久……

“救人！”曹安民一吼，把董瑞惊醒。

他立刻伸手压在曹川脖颈处，有脉动！接着拿听诊器放在曹川左胸，有心跳！

“送处置室，拍CT。”董瑞不敢马虎，这是闫医生家孩子。“确诊后送楼上手术室……让闫医生处置。”

”……谢谢。“曹安民听到妻子的名字，神情一变。他心情五味杂陈，既想见妻子，又怕见到妻子。

“……我是医生。”董瑞对曹安民上次来医院胡闹，依旧耿耿于怀，虽然事后曹安民向他道了歉，可董瑞并不接受，你是警察就了不起？是警察就牛B？如果不是闫医生，他早告到对方单位去了。

闫晓丽洗完手就赶往楼下急诊室，往日走过不下千百次的路程，今天却有种说不清楚的压抑感。

患者的诊治流程一般来说，由值班医生初诊，然后拍片子确诊，再交由其他科室医生进行下一步治疗，闫晓丽并没直接见患者而是先看由值班医生送来的CT片。

“三个人，一个病危，把病危患者交给我吧。”闫晓丽大致扫了一眼，重点放在伤势最重的患者身上，据CT影像显示，那人脑部遭受重创，颅内有大量淤血，多出脑出血，四肢也不同程度粉碎性骨折，最严重的右手，整条手掌几乎没了，不过，这时候没时间去管手掌伤势，先要保住病人性命是最要紧的。

每次相似的会诊，都由她接手最困难的手术，这几乎成了第一医院的惯例。

“小闫，你还是接手这台手术吧。”外科主任的神色异样，忽然说道。

闫晓丽诧异的瞅了眼主任，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医师，不仅是她的师父，还是院里有数的医学教授，老人已经很久不上手术台了，一是年纪大，岁月不饶人。二是想锻炼锻炼手底下的徒弟们，等他退休，外科门诊也能出个挑大梁的人物。

以往，主任都乐得见她迎难而上，甚至还多次褒奖她，怎么这次变了？

闫晓丽接过主任手上的病历，认真翻阅。

越看，越心惊。

起初没什么，据CT显示，患者受到皮外伤，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可是……

既往病史，外创性额骨骨裂。

问诊年龄七岁。

初步诊断，破片划伤……

姓名……曹川

闫晓丽眼前一黑，亏了身旁医师眼疾手快扶住她，没让她在众人面前出洋相。

“小闫，你没事吧？”

外科门诊的医师关切问道。

“没事，他……他在处置室吗，我下去了。”

眼瞅着业务骨干闫医生浑浑噩噩的走出房间，屋里人大眼瞪小眼的不知所措。

“干什么？杵在那里干嘛。都给我出去。”主任发话，众人齐齐离开，不敢停留。

“老师，小闫这样，没问题吧？要不，换一个人手术？”董医生不安问。

“她行的。”老人摇摇头，看着失魂落魄的闫晓丽消失在房门处，目光深邃。

另一边的闫晓丽脑袋轰的一下，所有感知全部中断，她迷迷糊糊的走出房间，怎么走到处置室的都不清楚。

曹安民因为要办入院手续没有在场，小崔不认识闫晓丽，闫晓丽也不知道小崔。

她吩咐了护士准备手术，自己亲手推着担架车进入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