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1 / 1)梁和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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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淑蕴的欢喜没有维持了多久,就被打破了。打破她美梦的,正是平日里一直特别照顾她的表姐范平玉。

那是一个秋日的黄昏,落日的余晖似乎要和园子里橙灿灿的枫叶粘在一起流淌成一片。一身嫣红色衣衫的范平玉从园子深处一路小跑出来,跌跌撞撞地奔在她怀里,慌乱又娇羞的哎呀一声。

李淑蕴一边搂着她,一边笑着问小丫鬟:“你们姑娘这是怎么了?”

小丫鬟嗤嗤一笑:“表小姐还不知道?郡主娘娘想我们姑娘嫁给小公爷……”

范平玉羞红了脸,一跺脚挤出一句:“妹妹不要听她胡说。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说着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只留下小丫鬟一努嘴,和李淑蕴调侃一二:“瞧我们姑娘,方才见了小公爷害羞的连话也说不出来,我瞧这事儿有戏了。表小姐,您就瞧着吧!”

她们主仆一个羞着跑,一个笑着走,渐渐出了园子,只剩下李淑蕴一个人独立在原地,满脑子空荡荡只剩下一句话在心里头游晃:他要成亲了。

石恒山要成亲了。要娶的不是别人,是她恩人舅舅舅母一家的二女儿,是一直照顾她、偏爱她的表姐范平玉。想到这里,李淑蕴愣愣地仰头望着静谧的园林,在这满天满地都是落叶和风景的地方,一时间心里空的不知如何是好,当下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结局她从一开始就应该想到不是吗?

这一天晚上大家用膳时其乐融融,只是挨着郡主娘娘坐的人,变成了范平玉。席间郡主似乎是为了打消范太太的疑虑,说着说着将话题引到了石恒山身上,主动提起了他曾经定下的一门亲事来。

“说起来恒山这孩子也是婚姻艰难。”郡主叹息一声道:“那年原本是要给他定下京城林家的大姑娘,可手头碰巧有些事给耽搁了。他那会儿忙着朝堂上的事儿,自己没心思,我们也就没放在心上。”

“京城林家?”范太太呀了一声,接口问道:“可是去年因为王信之一案被罚外调到杭州的林大人?”

“正是。”郡主娘娘眉眼带着一些惋惜道:“他们家的孩子是好孩子,只是大人太不像样了一些。家里一出了事,就火急火燎把那姑娘送到三殿下房里做小妾去了。我们纵是有心去帮一把,也没办法啊。”她说着帕子一转,抬手轻轻擦了擦鼻子,叹息道:“说到底也是恒山耽误了她,早些年要是定下亲事来,那姑娘也不必受这么一遭。可恒山是个主意大的,若不是他心尖上的人啊……”郡主温温柔柔地瞥了一眼范平玉,轻轻笑道:“他可一下都不会管。”

这一席话说的范太太放了心,范平玉动了心,李淑蕴丢了心。她心里头知道郡主是在变相给范家一个同意嫁范平玉的理由,可郡主说的话何尝又没有道理呢?那年她是见过林蒹葭的,林蒹葭那般模样身段言谈举止,在石恒山看来也不过是神情淡淡的点点头罢了。不是他心上的人,他确实连头都不会转过去。

那她呢?他又不爱她,管她做什么,又为何要帮她?李淑蕴低头端着茶杯默不作声的喝茶,紧紧握着茶托不肯松手。耳边是女人们恍若隔世般谈笑的声音,她心思动了几动,自己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抬头装作天真如小孩子一般好奇地对郡主说道:“郡主娘娘,您和恒山哥哥真的要带平玉姐姐回家啊?”

她甚少在公共场合用这样的语气这样说话,一时大人们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原本两家的亲事是朦朦胧胧的,谁也不想把话说死了没有退路,不料被李淑蕴这般突然挑了开来。

范太太又笑又气,只能半恼半开玩笑的说一句李淑蕴:“瞧瞧,还以为她是个稳重的人呢,怎么今日这么猴急?淑蕴啊,你平玉姐姐去哪里,和你有什么相干啊?”

李淑蕴嘴巴一撅,抬手轻轻的拉着范平玉的手,勾了勾她的小手指,故作委屈巴巴道:“我舍不得平玉姐姐啊。况且石府也没什么人,怪不好玩的。”

闻言范太太和郡主娘娘都松了一口气,知道她这是童言童语。郡主笑着解围道:“哈哈,你原来是舍不得平玉啊,你们姐妹情深,将来若是嫁的不远啊,大家也能时常在一块的。”

“是吗?”李淑蕴笑了起来,很快转移了话题道:“郡主娘娘,我记得石府后花园里有一个大秋千,那个倒是挺好玩的,可惜我再难玩到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郡主笑着点点头道:“这有什么难?等你回了京城,经常过来玩就是了。”

范太太清了清嗓子,诧异地瞥了一眼李淑蕴,温婉一笑:“淑蕴你都是大姑娘了,还玩什么啊?”

这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饭罢李淑蕴还破天荒的拉着郡主娘娘说了些从前住在石府时发生的事情。郡主一时回忆过去,便带着她回了自己住的院子里叙旧。

平慧目送着她二人离开的背影,笑着对范太太道:“娘,今儿淑蕴妹妹是怎么了,从前也没见她说这么多话啊?”

不料范太太一边挑着香料一边克制又理智地评判一句,语气清淡道:“小丫头片子的一点小心思罢了,不用理会。”

平慧听得一头雾水。

范太太到底是把李淑蕴想简单了。

她还当李淑蕴和郡主娘娘套近乎是想着回京以后凭她能在李家立足或者托一门好亲事。毕竟曾经和她定亲的姚家老夫人是荣国公的姐姐,郡主做弟媳的,在姚家多少有几分面子。姚家那个孙儿姚安,人太不成器了一些,听说前阵子房里闹出了几条人命,导致又定下的亲家借故退亲。可若非如此,姚家也不会又托了她继母张氏给范家来信,说想接李淑蕴回京。

这事儿,范太太前一天才和李淑蕴委婉的说了,那孩子当时没有什么表示,可今日再吃饭时,就对郡主无比热情了。

她巴结郡主,不是看中家世想嫁姚家,就是看不上姚安想要拒绝亲事。无论出于哪一条,讨好郡主都是十分有必要的。毕竟她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女,在李府处境艰难,是随时会被牺牲掉的。

范太太低头将调好的香封在香炉里,轻轻叹息一声。李淑蕴说到底不是她的亲生孩子,疼归疼,可好好歹歹人生大事也轮不到她做主。既然小丫头自己想搏一把,就随她去吧。

十月末,郡主娘娘再返程回京时,同行人中便多了一个李淑蕴。为此范太太表示早有预料。临别时,李淑蕴拜别舅舅舅母,和表哥表姐们说了再见。她和范平玉平日里最为亲近,不料这一日她却只搂着范平玉哭了一场,什么话也没说。她心里头知道自己接下来的盘算和小心思都对不住范平玉,于是嘴上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范平玉只当她伤心,也抹着眼泪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妹妹,别哭了,我以后去京城看你啊。”

瞧着李淑蕴哭的身体一抽一抽的,石恒山默默地骑在马上,耐着性子勒了一下缰绳,挑了挑眉头适当开口劝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别哭了,哭多了伤身子。我们是时候该走了。”

马车渐渐行动,一行人逐渐远离了范家人的视线。平慧笑着戳了戳姐姐平玉,又扭头对母亲范太太道:“娘,我瞧小公爷挺心疼姐姐的,您还犹豫什么?”

范太太抚了抚衣袖,眸光带笑道:“小公爷不是个简单人物。他们要是有心,婚事自然会成。咱们满心满意,不想换别人的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将就。”

范平玉咬了咬嘴唇,没敢说话。

马车里,李淑蕴轻轻缩在郡主怀里,将脸埋在她柔软的小腹前撒娇,引逗地郡主不停地笑,一边抚摸着她的脖颈一边笑道:“你这个孩子,怎么如今乖的像只小猫一样?”

“我后来在舅舅舅母家住了这么久,学了这么多东西,才知道郡主娘娘原来对我有多好,可惜我那个时候真的太不懂事了。”

“唔。”郡主惋惜道:“你是个可怜的小姑娘,原先的事情不怪你。”

“可是又要回京城了。”李淑蕴装乖卖可怜,轻轻地说一句:“娘娘,我不想看见继母,她总想把我嫁给不好的人。”

姚家的事情郡主也有所耳闻,想起自己那个不怎么成器的小辈侄儿姚安,郡主夹在中间也破有几分尴尬,她拍了拍李淑蕴没有说话,只轻轻地叹息一声。

这一夜沿途他们住了旅店,李淑蕴尚未去寻石恒山,他便率先过来找她。到底是顾忌女孩儿家的名声,石恒山打点好了一切才带着李淑蕴出了旅店,寻了街边一处开阔的茶摊说话。

是时街上人流熙攘,街边小贩的茶炉、包子屉笼、汤面饭碗都冒着热腾腾的烟气。路旁两边酒肆茶楼灯笼高挑低垂错落有致,行人三三两两坐在路旁吃些夜食。街上人间烟火气息浓重,一时恍若隔世般逍遥自在。

“饿么?”石恒山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小姑娘,问了一句。

李淑蕴摇摇头。

石恒山偏头环顾四周,大步走开又很快拿着一小包荷叶裹着的东西回来,摊手递给她道:“枣糕,趁热吃。”说罢半给半塞的将东西送了出去,自己扯开袍角大咧咧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叫小二上了一壶茶。

他喝了三四杯茶,李淑蕴就杵在自己身旁低头小口小口吃着枣糕。看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透过枣糕,从她的嘴角鼻间飘散而出,和街头的烟火气息一起融在暖红的灯光下,石恒山的心里就涌起一阵暖意,当下语气也不由得轻快起来:“凳子上有钉子?坐不下?”

李淑蕴愣愣地抬目看了他一眼,乖巧地坐在一旁。

石恒山倒了一杯茶推给她,主动开口问道:“姚安的事情,你怎么想?”

“嗯?”

“别装傻充愣。”石恒山理了理衣袍,嗤笑一声道:“有什么话老实说,我母亲再疼你,也不会为你驳了姚家的面子。倒不如老老实实说说你怎么想,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李淑蕴闻言将手里的枣糕包好放在桌子上,无所谓地晃晃脚:“我怎么想重要吗?又有谁听我的?”

“看来是打算听天由命了?”

“不然呢?”

“呵?”石恒山偏头与她对视一眼,失笑问道:“既然听天由命了,不好好的跟着李家来的人回家待嫁去,这几日缠着我母亲做什么?”

“那哥哥呢?哥哥你不好好担忧自己的婚事,老管我做什么?”李淑蕴赌气反问一句:“我与哥哥有什么相干?”

石恒山很快转过头去,自顾自吃了一杯茶才道:“莫要赌气,好好说话。”

“我没赌气。”李淑蕴托着腮帮子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从前我不够好,哥哥你管我将我送到舅舅舅母家。如今我变好了,你还管我嫁不嫁人,嫁给谁。那将来呢?你要管我多久?”

“怎么,是嫌我管的多了?”

“不是。”李淑蕴半开玩笑半真心道:“哥哥既然管了不如管到底,也别娶平玉姐姐了,娶我如何?一举两得了。”

她原本就是个天真烂漫不知世俗的性子,就算是在范家待了三年,改变的不过是待人的礼节和行事的道理。其实骨子里还是个敢爱敢恨的小姑娘性子。

她这一番话说的大胆荒唐,又踩中了石恒山多年的心结,当下许多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激的他一口茶水呛住,咳嗽了半天才抬手指着她训斥一句:“不许胡说八道,小丫头片子怎么没羞没臊的,这样的话怎么说的出口!”

就算前世两人曾经是夫妻,可这一世相差了十岁,就凭这一点,石恒山就干不出再娶她的事来。

不料李淑蕴放下手来耸耸肩道:“我不是胡说。我认真的。”

石恒山狐疑地打量着她的神情,企图捕捉到一丝一毫有关害羞和玩笑的表情,结果只是徒劳。

“我想嫁给哥哥,不想嫁姚安,也不想你娶范平玉。”李淑蕴又低下了头,诚恳老实地回答了他方才的问题:“我就是这么个想法,哥哥看看还有什么转机?”

石恒山:……

他板着一张脸企图掩饰内心的尴尬和慌乱,嘴上冷言斥责一句:“怎么就不知羞?在范家这么多年,都学什么了?”

“这并不冲突。”李淑蕴搓了搓手道:“这事儿我瞒了哥哥三年,又不是一时兴起的,我学东西也都是为了哥哥。三年前若不是你替我谋划,如今我是个什么光景都不知道。”

“你!越说越没有样子。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等哥哥尝过相思的滋味,就什么话也说的出口了。”李淑蕴清浅一笑道:“我没什么想法了。至于嫁谁就随便吧!”

石恒山愣在原地,余光里却瞧见李淑蕴微微仰头望着对面楼台上的红灯笼发呆,小巧的珍珠耳坠子在她耳边轻轻晃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她好像真的长大了。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一下,很快移开目光,陷入了沉思:这一世的李淑蕴要比上一世聪明太多啊!小小年纪都会算计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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