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有了二十年前,四起的异瞳者为妖邪的流言,大衍律令里也多了那么一条异瞳者杀无赦的法律,”花贵妃看着玄帝,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如往常的笑意,那双眼睛本无神,但磨砂似的的目光却仿佛缀满绵绵的情意。
看得玄帝打了个寒颤。
“花儿,”可是玄帝仍不死心,他不愿意相信他那么温婉柔顺的妃子想要他的性命,“我是坏事做尽了的人,可我不曾对你不起。”
“陛下,您可知臣妾的眼睛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吗?”她转向玄帝“注视”着他说道,“那是一双灿金色的眼睛,如果您那时候看到臣妾,是不是也想将臣妾碎尸万段呢?”
玄帝下意识地后退着,然而他身后已然没有退路了,他口喃呢着什么,却已然听不清了。
花贵妃轻轻笑了笑,那笑是从鼻腔里挤出的哼鸣,她好像是在嘲讽着什么。
“陛下,臣妾不是您眼的模样,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若不是您在场,臣妾本打算把那女人的脑袋拧下来的。”
她说得极为狰狞,仿佛要将这数年间压抑的本性尽数释放回来,好像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王,只是硬生生地披上了柔软的人皮。
“可你不会的,”墨离走了进来,可那步伐沉重极了,仿佛他今天要见证这数年来互相支撑着彼此的人们尽数死去,“你本就是善良而温柔的人。”
眼泪像是从天空降落的雨,初秋的雨含着凉意,花贵妃泪含着伤悲。
“他死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他死了。”他举起了的红绳。
“唐昭,”花贵妃看向了在场静静地听着这些恩怨的人们的一位,说道:“正史不会记载这一刻,椑官野史则会说尽弑君者大逆不道。”
“我代你们抗下这谋逆的罪过,”她说着,却是看向了墨离,“请将我与他葬在一处,葬在那个开满鲜花的地方。”
那是旧时地诺言,墨离不知道云朔是否还记得,只是他记得分明。
所以他点了点头,便看见在一片流淌着光的泪水,她终于有了那么一点一如从前那般,发自真心实意的笑容。
“就这样说好啦。”
冰冷的铁器接连贯穿了两个人的身体,鲜红流成一片。
她笑着看着眼前满目的血红,这一次她真的可以不再看见,不再伪装出别人的模样,她想,云朔终于可以不必在意那伟大的计划,她终于可以与他长相厮守了。
花贵妃合上了眼睛,嘴角带着轻轻的笑意。
永和二十年,妃花氏刺玄帝,二者均薨。
太医奉命入宫治疗阿九,说道:“唐大人无需忧心,尊夫人身体天生异于常人,她的心脏在右边。”
他几乎仿佛要化作死灰的心,因为太医这句话终于重新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
时年冬至,启帝唐昭登基,改国号为凉,轻徭薄赋。
“墨大哥,你真的要走?”已经成为了皇后的阿九静静地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人。
“我答应她,会将她与云朔葬在一处山清水秀开满鲜花的地方,我该履行承诺。”墨离淡然地开口,他的情感仿佛彻底淡漠,再汲取不出丝毫的温情。
唐昭看着他,他倒是曾经将这人当作过是可以托付性命的兄弟的,不过也只是曾经,也许这个人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当他是朋友过,他看着墨离的红绳,心便愈发这样想到。
“唐昭,”墨离大约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因而感觉到了有些别嘴的生涩,“救命之恩不可负,知遇之恩亦不可负,只是我终究无颜再留在这里,此后山长水阔,愿我等再不相遇。”
言罢,墨离便转身离去,许多年后,阿九便只记得那个决然的背影,她想墨离终究还是找到了那个开满鲜花的地方,与那时候相依为命的友人们一起度过了余生。
启帝为事勤勉,继位后政治清明,废去了玄帝时期不合理的许多律法,像是得民心应天命而生的君主一般,大衍风调雨顺,各地粮仓满盈。
尹仲容为将,带领着士兵击破北境蛮族,此后连战连胜,直至万邦来朝,史称盛世。
然而,自那一天之后,阿九的身体便日渐的不好了,她本有个不错的身体底子,只是折腾得太多,那些旧伤深入骨髓,唐昭寻便天下名医也未能缓解她的痛苦。
不过一年,阿九便撒人寰了。
后殇,帝大恸,罢朝数日。
然而阿九并未被葬在那寸土寸金的皇陵,唐昭遵循着她的意愿,将她的尸骸葬在西南的山上,唐昭也在同时下令,自己死后亦不葬于皇陵,而是与阿九葬在一处。
他们都不是在这个权力纷争心成长的人,他们不属于这里,归去也不想停留在这样的地方。
后世有言启帝唐昭,为政勤勉,是为明君,然则唯有一点值得诟病,启帝一生只有一位皇后,只得一子,在皇后逝世之后,启帝再未立后,后宫也空无一人。
故而,他便只有一位继承人,反而这位异瞳的继承者仿佛当真是应了那古老年代里的预言。
他暴戾,易怒,好色,荒淫,是比玄帝更不堪的君王,他只按照自己的喜好杀人取乐,仿佛是一个复仇者一般,要将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毁灭。
慧在北斗,征伐起,战乱不休。
可是,岁月流转,山还在那里静默伫立,逝水仍向东流,这片土地的掌权者换了一个又一个,人间的悲欢离散上演了一出又一出。
然而,这个世界到底是不同的,在一次又一次失败的献祭之后,无悲无喜的神明终于还是降临,在信徒将祭品献上的无数年之后。
天外的流星砸向地上的人群,火光从地底喷涌,熔岩流淌在大地之上,狂风与雷电交加,日西沉,世终将尽。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与西南偏僻山的两座荒野孤坟无关了。
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