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沉之不置可否。
伸手端起沈江浅倒的温水,安安静静地喝完,放下,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
轻挑眉头,似漫不经心又像带着考究地问,“哦?江姑娘是从哪里瞧出本相的好?”
“哈?”
沈江浅不解其意,猛地抬头看向张沉之,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四目相对。
碰上他似能洞悉人心的眼,沈江浅瞬间心虚地败下了阵。
她低着头,心慌的回他,“大人肯舍身救我性命,自然是个好人。”
张沉之声音低沉一笑,意味深长。
这声音落进沈江浅的耳朵里,莫名就让她感到了战栗。
张沉之虽出身白屋寒门,却因天资聪慧,年少成名,得他的三叔公前首辅大臣张裴炎赏识,一直带在身旁教导。
以至于他无论是气度和修养,远见和手段,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瘦弱力薄,任人欺辱的小童。
而且作者又给予了他,多智近妖,最爱玩弄人心的人设。
所以,与他独处,对于沈江浅这种裹着一肚子秘密的人来说,简直是如坐针毡。
她大脑一刻不得闲的在思考着该如何脱困。
肚子却偏偏在此时不争气的发出了抗议!
作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大家相安无事的沈江浅而言。
她祈祷这叫声千万不要被张沉之听到。
可偏偏这屋子又安又静的。
张沉之听不到,除非他聋!
所以四目相对。
他唇角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轻声说道,“江姑娘饿了?”
沈江浅很是尴尬的笑了笑。
想着只要我不客气,那客气就是别人的事。
讪讪笑道,“大人散值刚回,想来也还没有用膳吧,不如一起吃点?”
“如此也好。”
如此...啥?
沈江浅一脸诧异地望着眼前举止优雅,彬彬有礼的男人,觉得自己仿佛买到了一个假货。
张三白,你的芝兰玉树,风光霁月呢?
你人设的孤傲不逊呢?!
喂狗了吗?
恰时小昭撩开毛毡进来。
沈江浅此时正亡羊补牢出声婉拒道,“那什么,大人,我突然想起我有洁癖。”
小昭置下盛着衣裳的木托盘,不解问道,“何为洁癖?”
“就是特别特别的爱干净,根本没法跟人一起公用一个物件,不然就会浑身难受。”
小昭听着噗嗤一笑。
“江姑娘说笑了。听闻姑娘这两日只差不把白芍的里衣夺去穿,怎么会有洁癖呢。”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小昭,有你这么打脸的吗?
被当面拆穿的沈江浅老脸微红,支吾回道,“我那是...迫不得已...”
说完索性耍赖道,“现在有的选,大人,我得要一个人单独用膳。”
任她无理取闹,张沉之倒也不恼,只模棱两可道,“江姑娘想吃什么?”
张沉之的平易近人,叫沈江浅心里不由发毛的同时,又忍不住的激动不已。
我去!
这是总算可以大吃一顿了?!
不是她沈江浅眼皮子浅,实在是,在相府的这两天,可把她给饿惨了!
今天,不对,是自打她被张沉之“救”进相府,吩咐殷阿姑安置她开始。
沈江浅就没吃过一口饱饭。
相府下人给她备的膳食不是硬的硌牙的面粉团,就是堪比生化武器的蔬菜汤。
连喝口水,都是她府上连奴才都不喝的茶梗水。
这殷阿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有搭对。
对她甚是不待见,整天横眉竖眼。
有事没事就老在她耳边念叨什么美妾命贱如草芥;以色待人,色衰而爱弛;女人奔富贵,无脸亦无皮的警示语。
把家财万贯,肆意挥霍;任意妄为,养尊处优;府邸圈养面首以此作乐的沈江浅给郁闷的哟...
哎哟喂....
若不是当日她不听劝组,硬上薛峰的贼船。
今时今日,她沈江浅沈大人,何至于此!
被一个小小的正三品户部尚书的手下刁奴蓄意为难?!
所以,当张沉之大发慈心地问她想吃什么的时候。
沈江浅喜不自胜,脱口而出道,“油泼辣子面,酱卤肘子,桃花核桃酥,白糖栗子糕再要一个玫瑰牛乳茶。”
说完饿的趴在他身前小方桌上,软萌乖巧地问,“可以么?”
观其神态,再听她语气稀松平常,倒不难猜出这都是平日里她常吃的东西。
只是近些年战乱连连物资紧缺。
辣椒,黄酱,白糖这些都是极其稀缺罕有的商品。
若是按照初次见面她自己的说法。
她是父母双亡,走投无路,一时想不开才选择了投湖自尽。
又怎可能不谙世事,如此不懂人间疾苦和茶米油盐呢?
沉默片刻,张沉之随口一问,“江姑娘的口味倒是不像我印象中的江南女子。”
张沉之的话让傲游在美食海洋中沾沾自喜的沈江浅,一个激灵。
她下意识的收回趴在小木桌上的双手,不自然的回道,“我自幼随父母来的京都定居,所以口味南北通吃,酸甜咸辣没有忌口的。”
见她刻意隐瞒,张沉之点头带过。
“原来如此。”
“小昭,叫厨房上两份热的汤面,两碟糕点,再要一壶热的牛乳茶,送来书房。”
嗯?
什么意思?
沈江浅表情懵懂的看着张沉之,心说:
大人!我要的东西你是一个都不准备上!
那你问个屁啊?!
“本相散值刚回,确实还没有用膳,江姑娘若是饿了,不如一起吃点?”
我去!
姓张的你是把你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这是吗?
沈江浅身为一个在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人。
一个令朝臣忌惮憎恶的佞臣。
一个连当朝首辅都要给她几分薄面的正三品津门尉主事大人。
能屈服你这芝麻点大的蝇头小利?
这姓张的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排着队请她吃饭,还得看她脸色。
他到底知不知道......
“江姑娘以为如何?”
“只要大人不嫌弃,我自然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我点的这几道菜,符不符合大人的口味。”
张沉之直起身,语气淡然道,“试试也无妨。”
说完起身找了本书,自成一格,气定神闲地平坐在榻榻米上看书。
见状,沈江浅拿起小昭为她准备的棉袄,走到屏风后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