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的伸手,指向自己。
“名……”
“字……”
她一次只能艰难的吐出一个音节,而且每一次说出来,都会往下咽口水,皱着眉忍痛说出下一个。
“蝶……”
林清把那碗喝了一半的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走到小女孩床边,离得近一些,听的更加清楚。
她看了顾医师一眼,眼底的意思顾医师瞬间领悟。
这个小女孩的嗓子没有完全坏掉,至少现在还可以发出声音。
“你说你的名字叫蝶?”
小女孩点点头,她很懂审时度势,现在已经完全收起了利爪,眼睛微微睁大,变成了小孩子的单纯模样。
即使是刚见过小女孩咬着牙齿时刻要冲上来一样猛兽般的行径,现在她一瞬间的转换,还是让人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这大概就是生的好看的优势。
不过这点招数,对林清不起丝毫作用。
“会写字么?”
蝶没立刻回答,林清见她这个反应,就知道她会写。
让下人拿了笔墨上来,铺在蝶身前,把笔塞进她手里,冷淡的开口,“我问,你写,写的不好看我心情把你送回去。”
少年眉目如画,却说着最残忍的话。
“送你回草市。”
顾医师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的小瓷瓶,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也正是这个变故,打破了屋子里瞬间凝结起来的气氛。
“咳,不小心……你们继续,继续……”
顾医师蹲下去捡碎瓷片,心里堵了什么一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这个孩子居然是从草市里面出来的,打成这个样子,应该就是那些奴隶了……
他还以为,或许是林榜眼的哪个亲戚或者有什么关系。
林清没管顾医师,她既然敢用这个人,之前就已经调查过他,这人就是有些滥好心,但是嘴很严,不会乱说什么。
她把视线放回小女孩身上,盯着她。
“你是何方人士,家中还有何人,怎么沦落到草市的奴隶堆里的?”
这小女孩很聪慧,胆子也不小,小小年纪便会写字,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蝶抓着毛笔,歪歪扭扭的在纸上写着。
岭南,死光了,不知道。
她的手上有伤,写出来的字像反手拿着笔写的一般,字很丑,不过倒也能看出来写的是什么。
“你不知道怎么来的这里?京城距离岭南可不近。”
蝶继续拿笔写着。
家里人被杀了,只剩下我和一些下人,我饿了吃了饭,睡过去再醒来,就到这里了,都是不认识的人。
林清又问:“你多大?”
蝶干脆的写下,十二岁。
林清不相信的看了一眼蝶的全身,她不管是身形还是长相,都是五六岁大的样子,怎么可能只有十二岁?
“叶重。”
话音刚落,屋子里就多了一道身影,不用林清多说,手就伸过去停在蝶头顶上,片刻后收回手。
“骨龄是十二岁。”
这次没用林清问,蝶主动的就开始动笔。
“有人算命,说我活不过十六岁,家里人就用了特质的药水浸泡,所以外表还是很小的样子。”
十二岁……
林清给蝶换了一张纸。
这样说来她的行为可以解释,不算反常。
不过,也不是蝶说什么,林清就信什么的。
“这种特质药水闻所未闻,你家里人又是从哪里找来?”
我爷爷是齐单。
蝶只写了这一句,然而就是这句话,让看似玄乎的一切都有了可能。
岭南齐单,医术高超,相传能医死人白骨,传奇之事数不胜数,只是行踪也飘忽不定,医人全凭喜好,让求医者无处可寻。
那些经人传过的消息虽不可信,但是齐单此人医术定是十分高超,要不也不会出了这样的名头。
要说是他能让人延缓生长,林清信。
不过蝶刚才说她家里人死光了,那齐单也死了?什么人会去杀一个神医?
齐单可不好得罪,他动动口就有不知道多少人心甘情愿挡在他身前护着他替他死,有人为求药,倾尽家财也豪不后悔。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被人追杀灭口不说,还留下蝶,把她卖进草市,这是多大的仇恨?不惜与明里暗里想让齐单治病的人们对上?
不过现在齐单已死,也不会有人再去管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孩。
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林清起身。
“你在这里没有危险。”
“我对你爷爷也不感兴趣,希望你能老实点。”
知道了蝶的大致来历,林清也算是能稍微放心的收留。
她说话时看着人的眼神,不像是在说谎。
林清带着顾医师走了出去,把管家叫来派给蝶一个专门照顾她的下人,指着顾医师。
“他要的药材钱,你拿府中银子付给他。”
管家看了顾医师一眼,点头应下。
顾医师还沉浸在蝶的身世中,听到这句话瞬间回神,补充道,“药材用量和用处,我都会抄录下来,每次都给……”
“不用。”
林清摆摆手,“还有事么?无事我便去书房了。”
顾医师人有善心,没有恶意,所以林清才跟着他过来。
引自己的迹象太过明显,她又怎么不知道顾医师想的是什么?
“好好治,那孩子治好了我就放走。”
顾医师听了更为他自己心里想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所感到羞愧。
刚听到草市的时候,顾医师还以为林榜眼需要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所以才买了这个年龄的奴隶。
富贵人家的阴私事,即便顾医师从医年岁不长,也见过不少。
年轻的小医师脸有些羞红,突然给林清拱手行了一个大礼。
“屋内我,我打碎的瓷瓶,会赔的!”
他抬眼,眼底亮亮的,“林大人您是个好人!”
他还没见过自掏腰包救奴隶的官!
林清:“……”
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瓷瓶不用你赔,治好府里的病人就好。”
她想常用顾医师,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医术好脑子还有些单纯的人,十分合林清的眼缘,况且那个瓶子是前寿王所留,人都死了,东西没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