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耗力,好在是冬日,几人走了一个时辰,只觉得暖和。
路上碰到不少或面熟或面生的公子贵女,寒暄几句也就过去了。
未止没来过凛梅山,顾清云来过的次数最多,基本上是她在引路介绍。
“后山有一处梅林,开得一片白梅,名曰残雪照水,比之一般白梅,别有韵味,”顾清云侃侃而谈,“还有一片五宝照水,一株梅树上能开出五种不同色泽的梅花,柔美毓秀,奇特之至。”
未止来了兴趣,“果真能开出五种不同梅花吗?臣长在维扬,除了见过宫里的宫粉,玉碟,绿萼等,其余都没见过。”
顾清云道:“维扬也有长安没有的琼花聚八仙,弟子也未见过。‘自是琼花偏得月,哪应金粉不兼香’,使人心生向往。”
萧岂言插嘴道:“要不怎么说‘佳丽数维扬’呢,古往今来向往的人多了去了,不差太子殿下一个。”
几人你来我往讨论着,直到碰到昔日熟人。
秦国小郡主,长孙薇芷。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长孙薇芷端庄地行礼,末了瞥了一眼其余三人,有些不情愿道,“见过五殿下,昭世子,楚世子。”
顾清云对长孙薇芷没什么好印象,没打算理会她。
倒是萧岂言笑嘻嘻道:“士别三日,薇芷郡主比昔年懂规矩多了,都知道给咱们见礼了。”
长孙薇芷脸色微红,“薇芷那时年幼不知事,得罪了楚世子,还望楚世子见谅。”
“不敢不敢,”萧岂言敷衍道,对顾辰非道,“五殿下,还记得这位薇芷郡主吧?”
顾辰非淡淡道:“不敢忘却。”
长孙薇芷尴尬道:“薇芷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长孙薇芷走远了,萧岂言玩味看着顾清云,道:“太子殿下,你说薇芷郡主明知可能讨不了好,还要巴巴地过来讲两句话,意欲何为啊?”
顾清云抿唇不语。
顾辰非则开口道:“很明显,太子皇兄如今还未娶妻,长孙薇芷年岁又到了,她野心大得很,想当太子妃,甚至,皇后。”
顾辰非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顾清云不耐烦的神色,微笑道:“太子皇兄,既然薇芷郡主有意,你不如顺水推舟娶了她,到时候秦王是效忠外甥还是效忠女婿,那可就两说了。”
“闭嘴,”顾清云冷冷道,“本宫的婚事,还轮不到五皇弟多嘴。”
顾辰非从善如流道:“是,臣弟冒犯了。”
未止得知长孙薇芷心悦顾清云的时候,内心是波澜起伏的。
她一直以为,长孙薇芷和六皇子是一对的。
六皇子娶了长孙薇芷,从此宁国成为淮阴王的左右臂膀,很合理。
宁国本就是后起之秀,又逐渐式微,比起其余三妃和卫昭仪来,宁德妃的母家在成为外戚的道路上更加坎坷。
六皇子才德不足,倘若不能为帝,崇康帝的盛宠就是一道催命符。
若是六皇子甘居人后,做淮阴王的臣下,倒是一条不错的退路。
可,为什么是太子?
太子与淮阴王道矛盾,明面上没有任何争执,看似兄友弟恭,但未止清楚,这两人在暗中较劲,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
就是不知道,淮阴王党知不知道秦小郡主的女儿家小心思。
“五殿下,这淮阴王妃可也是秦郡主呢,淮阴王已经是秦王的女婿了,”萧岂言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秦王的意思,是不看好亲外甥,想把筹码压在两个盘子里吗?”
顾辰非附和道:“说不定还真是,太子皇兄,臣弟可听说了,秦王和秦王妃最宠爱的还是这个小郡主。”
顾清云讥讽道:“那你娶了啊。”
未止默默摇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顾辰非平时看着像做小伏低的人,甚至一直被六皇子死死压制着,怎么到了顾清云面前,就咄咄逼人毫不退让。
真真是奇怪得很。
未止知道,顾清云除了言语羞辱,还收买过宫人不让顾辰非好过,然而这些手段不但没让顾辰非屈服,反而变本加厉嘲讽顾清云。
正想着,未止突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唤“宠儿”,下意识望去,果然看到景世子夫妇带着两个孩子笑着挥手。
未止也不管这三个讨人嫌的男人了,加快脚步走去,笑道:“王兄,王嫂,风林,雪海。”
雪海照旧第一个喊道:“姑母。”
风林也跟着喊“姑母”。
未止最疼爱雪海,这个孩子将来是要像她二哥一样,像她一样,扎根长安,永驻承明宫的。
一看到他,未止就不禁想起二哥。
雪海比未止矮不了多少,未止低下头,轻轻抚摸他白皙的脸颊。
真像啊……
苏已成何其了解未止,轻声道:“雪海肖父……”
“嗯,”未止喃喃道,“肖父好啊……”
“有一件事,”良久,苏已成道,“兰逸他……进了缥绫骑。”
未止一惊,“已临他……”
“没拦住,”苏已成道,“或者说,他本就不想拦。”
苏氏子孙十岁上战场历练是家规,苏兰逸是苏家历史上难得的帝师之子,今年正好十岁,因为长在承明宫自然不必守这个规矩。
苏兰逸来到维扬后,也没人打算让他去边疆。
估计苏兰逸是怕家人不同意,趁他们都不在,悄悄跑去了。
苏已临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自然不会怎么阻拦。
只是未止没想到,苏兰逸会去缥绫骑。
苏家历练一般是景世子去景国军,昭世子去缥绫骑。
帝师大多数时候在长安,为了加强对缥绫骑的控制,缥绫骑对将士的训练更加严苛。
“你也别太担心,”苏已成宽慰她,“我苏家的男儿,顶天立地,缥绫骑都是自家人,会照顾他的。”
未止点点头,“哥……二哥生前四个孩子就保住这么一个,一定要多派些人保护他。”
“你放心,”苏已成许诺道。
到了正午,游玩累了的一行人共聚凛梅山山腰所设的驿站休息。
顾清云和顾辰非,萧岂言三个打了一些野味,准备烤了做午膳来吃。
顾清云打了三只野兔,顾辰非猎到一头小野猪,算是收获颇丰。
至于萧岂言……
未止为难地看着面前几条沉睡中的蛇,沉思起来。
这玩意儿,要怎么做才能吃?
景世子妃缩在苏已成怀中瑟瑟发抖,显然对蛇十分惧怕。
想了半晌还是想不出头绪,未止看向洋洋得意的楚世子,指着蛇问道:“你吃过吗?”
未止吃过蛇羹,不过不喜欢那个味道,就再没碰过。
萧岂言肯定道:“吃过。”
未止提起一条端详,萧岂言吃没吃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怎么做吗?”
萧岂言沉默了。
未止叹了一口气,“子染,你不会做,弄它作甚?”
萧岂言拿过未止手中的那条蛇,抛给身后的侍从,“开什么玩笑,本世子不需要自己动手。”
未止看向手忙脚乱好一会才拿稳蛇的侍从。
侍从声音都颤抖了,“世子,奴才……奴才也不会啊……”
未止实在看不下去了,把那蛇拿回来挂到萧岂言胳膊上。
萧岂言不悦地摘下蛇,随手扔到地上,“这都不会,要你何用?”
侍从苦哈哈地跪下请罪。
未止学着萧岂言的语气,对他道:“这都不会,要你何用?”
萧岂言呆了。
未止是真的失望,她还以为萧岂言敢抓,厨艺应当可以才是。
顾辰非提议道:“这样吧,楚世子猎的野味他自己吃,其他人一起吃烤乳猪。”并强调道:“我会烤。”
未止觉得这个提议很好,赞同道:“那就辛苦五殿下了。”
萧岂言看了看肥美的小野猪,又看了看自己脚底这一堆还带着冰碴子的蛇,默默抱起几条蛇离他们远一点。
顾辰非娴熟地掏出匕首,开始剥皮。
未止问道:“五殿下以前做过这些吗?”
顾辰非一刀划下,揪起猪皮,道:“弟子未被接回大辰云宫之前,曾做过屠夫的学徒。”
顾清云不屑地笑了一声。
未止记得,顾辰非的生母丹姬是江南乐伎,半奴之身,这样的女子是没资格获得正式封号的,所以严格来说,顾辰非连崇康帝的庶子都算不上,至多是外室所出的私生子。
据闻华皇后未入东宫时一心爱慕崇康帝,格外看不惯诞下皇长子丹姬,那个时候的丹姬是崇康帝最宠爱的女人,甚至一度有传闻说崇康帝欲纳丹姬,无论崇康帝初衷如何,丹姬最终还是留在江南。
想来华皇后是不会放过丹姬母子的,说不准皇长子的死华皇后都脱不了干系。
后来崇康帝再顾江南,旧情重燃,有了顾辰非,皇长子是在顾辰非诞生后没多久夭折的。
丹姬则是在顾辰非五岁时故去的,她生前无名无分,死后也并未追封。
只是在顾辰非快十岁时,崇康帝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来这个儿子,便接回皇宫养着。
这样算起来,顾辰非做学徒那会儿才多大?
未止又想到顾清云,都说他堂堂嫡长子总被庶弟打压,处处制肘,可比起顾辰非来,他要好得太多太多。
他有母亲,有身份,起码平安长大,无人欺辱。
想到这,未止沉下声,“有什么好笑的。”
顾清云莞尔,意味深长地望了未止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