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顾辰非再一次来到承明宫求见未止。
郁宁表示,未止气还没消,说三天不见就三天不见。
顾辰非道:“今日在福聚楼外,本王已经和先生见过了。”
郁宁再度表示,她主子就是不让他进承明宫。
顾辰非思索过后,坚决道:“若是先生今日不肯见我,我便一直站在这,直到先生见我为止。”
郁宁为难地回禀未止后,未止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地表示。
喜欢站,就站着,站三天三夜都没事。
反正她看不见。
也不想看见。
未止存心要顾辰非死心,选秀那日顾辰非和昔日的顾清云一般暂不选妃让她心头大震。
崇康帝却好似一点不关心儿子的婚事,太子和洛阳王不娶妻也就算了,如淮阴王这种已经有儿子的,崇康帝也没多重视。
据闻,崇康帝除了淮阴王妃生产那日驾临淮阴王府见过小皇孙,此后几年都没主动再见。
承明宫外。
甄贵人及其宫人行至承明宫,看到顾辰非,很是诧异,“洛阳王殿下?”
顾辰非闻言望去,问好道:“甄母妃。”
甄贵人点点头,询问道:“洛阳王殿下怎在此站着?”
顾辰非摇摇头,没说话。
甄贵人和顾辰非不熟,便也不再多问,对承明宫守门的侍卫道:“去通报一下,我奉陛下之命,给昭世子送东西。”
侍卫行了一礼,立刻进去通传了。
过了一会儿,郁宁出来了。
“贵人娘娘请,”郁宁领着人进入承明宫。
甄贵人问道:“昭世子如今在做什么?”
郁宁回道:“主子说了,贵人一个人去瑾瑜殿见她即可,这些宫人,随奴婢去库房。”
甄贵人应道:“我知道了。”
瑾瑜殿。
未止侧卧在美人榻上,支着头看着手中的杂记。
听到有人进来,未止道:“你来了。坐吧。”
甄贵人坐到未止附近的凳子上,一双柔荑不自觉地绞弄着帕子,似乎有些局促道:“主上。”
未止温和道:“贵人不必拘束,说起来,这是你第一次来承明宫。”
甄贵人柔柔开口,道:“妾身身份卑微,以往没有资格踏足承明宫。如今能为主上效力,妾身倍感荣幸。”
未止笑着放下杂记,坐起身来,仔细打量甄贵人。
沉鱼落雁,弱柳扶风,不愧是扬州出身的瘦马,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勾人的魅力。
之前没有机会好好看看,如今再见,比画像更要明媚动人许多。
甄贵人面颊微红,低下头道:“主上这样看着妾身……”
未止浅笑道:“你果真,生得极美。难怪陛下如此宠爱你。”
甄贵人羞红了脸。
未止觉得有趣,看似张扬的宠妃,竟是个动不动就害羞的娇人儿。
许久,甄贵人低声道:“妾身蒲柳之姿,怎敌主上倾国倾城,才貌无双。”
未止笑道:“小嘴真甜。”
甄贵人脸更红了,羞涩道:“主上莫要取笑妾身了……”
未止适可而止,不再逗弄甄贵人,言归正传,“陛下身子如何了?”
甄贵人有些落寞道:“陛下近来时常咳嗽头晕,太医说时日无多,最多不过三年。”
未止心下迅速谋划着,她要怎样在最短的时间里最大程度把握朝廷局势。
三年。
大昌最明亮的烈阳,即将落下。
未止忽然清晰地认识到,无论是谁,无论有多少权力,财富,地位,都不过是普通人。
都是,会死的。
只是有的人死,历史会记住。
有的人死,如尘埃般,来也轻轻,去也轻轻。
“世子,”甄贵人忽然哀伤道,“妾身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未止从思绪中抽离,“你说。”
“妾身自知自己是世子手中的棋子,妾身心甘情愿,”甄贵人起身跪下,动容说道,“只是陛下……陛下是除了侯爷之外,唯一关心妾身的人了,妾身知道陛下并不爱我,但我不想他就这么早早地去了……世子,妾身听闻,杭君是神医传人,能不能让杭君为陛下医治,即便……即便只能拖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未止突然有些愧疚了。
甄芜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如果不是她的私心,或许她可以过得更好。
她不忍拒绝她这般真挚的请求,安抚道:“好,你先起来。”
甄贵人用力磕了几个头,感激道:“妾身谢过主上。妾身定为主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未止无奈地伸手,将甄贵人扶起,“你这又是何必?”
甄贵人被未止拉着坐到她身边,未止爱怜地抚摸着甄贵人微红的额头,柔声问道:“疼不疼?”
甄贵人摇摇头。
未止轻声道:“等会儿我让郁宁拿些银两给你,宫里生活不易,你虽受宠,御赐的东西却不好赏人,贵人的俸禄也不多,你记住,打点好下人是必要的。”
甄贵人知道事关任务,便没有推拒,小声道:“多谢主上。”
甄贵人离开之后,未止开始发愁了。
答应人一时爽,能不能做到就另说了。
未止现在也不知道苏已临的消息了。
自从她代替苏已临入京后,苏已临就一直在生她的气,难得狠心得再不联系她。
她现在要去哪儿找人?
“郁宁,”未止烦躁问道,“近来有家书送来吗?”
郁宁道:“奴婢收到家书都第一时间送到您手上了,最近的大抵还未到长安。”
未止揉了揉眉心,“明日让容渊来见我。”
郁宁道:“是。”
未止处理完当日的公文后,已是明月当空,繁星璀璨。
郁宁一边为未止整理处理好的公文,一边提醒道:“主子,洛阳王殿下还在承明宫门外候着。”
未止无所谓道:“那就继续候着……咦,你今日怎么帮着洛阳王说话?”
郁宁想了想,道:“奴婢想着主子追求者无数,洛阳王算是最有诚意的了,何不考虑一番?”
未止笑道:“你现在管得是越来越多了。”
郁宁也笑道:“主子信任奴婢,奴婢自然管得多了。”
未止道:“不必管他,有诚意的多了去了。侍候我就寝吧。”
郁宁道:“是。”
第二日,未止起来时已经是早朝之后了。
郁宁一边服侍未止穿衣梳洗,一边道:“洛阳王殿下昨夜站了一宿,方才去上朝了,现在又在外面站着。奴婢瞧着洛阳王殿下脸色不太好,现在虽说是春日,可夜间还是冷的,说不准是受了风寒。”
未止不在意道:“等他晕过去自然就回王府了。洛阳王昨夜没有离宫,不合规矩吧?”
郁宁回道:“据说是请示过贵妃娘娘的。”
未止不再过问。
没多久,贺兰容渊到了。
未止叮嘱过下人,贺兰容渊进承明宫不必通传。
贺兰容渊进来后见到未止,问道:“门外那位是怎么回事?”
未止摊手,“谁知道呢?”
贺兰容渊坐到未止身边,也不再提顾辰非的事。
“主上难得找我……怎么,想我了?”贺兰容渊笑意盈盈,一手支着下巴,风情万种地看着未止。
未止扭头,眼不见心为静,开门见山道:“有件事要你去办。”
贺兰容渊状似受伤道:“唉,每次都是用到我的时候才想起我,主上真是无情呢……”
未止叹了一口气。
贺兰容渊与她自幼相识,未止自然看得出来这人在做戏。
只是贺兰容渊声音实在悦耳撩人,饶是未止自认心如止水,有时也难禁诱惑。
“别闹了,”未止放软了语气,好言好语道,“我想找已临。”
贺兰容渊沉默了。
良久,他道:“阿止,你当处初悄悄替下杭君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吗?”
未止烦恼道:“你也知道已临的性子,到了长安只怕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我那时一心想着为二哥报仇,哪顾得了这么多。”
贺兰容渊反问:“你知道杭君的性子,怎么现在找不到他了?”
未止发愁道:“所以我才找你啊。”
那个时候未止没想到,苏已临竟气到这个份儿上。
贺兰容渊笑了笑,捏了捏未止脸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未止看在他看起来有戏的份儿上,忍了。
贺兰容渊道:“跟我去南郑侯府吧。”
未止答应道:“好。”
走出承明宫,未止看到顾辰非果然还站在门口,脸上几乎没有血色,苍白如纸。
未止怕人在她宫门口出事崇康帝找麻烦,便道:“洛阳王殿下,您脸色好难看,还是快些回王府,请太医看看吧。”
顾辰非扯出一抹笑容,“无碍,先生,弟子是来赔礼的。”
说罢,顾辰非身后的侍从奉上一只锦盒。
未止觉得顾辰非像是下一刻就要昏倒的样子,便随口道:“知道了,你快回去吧,郁宁,东西收下吧。”
郁宁接过锦盒,递给承明宫的一位宫女,让她送到库房。
顾辰非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那弟子先回去了……”
“王爷!”顾辰非的侍从惊呼,慌忙接住顾辰非。
未止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真的,晕倒了。
顾辰非身体底子这么差吗?
抛开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未止很快镇定下来道:“快,把洛阳王扶到偏殿去,郁宁,快去请太医。”
郁宁忙安排人去太医院,然后帮着顾辰非的侍卫把人扶到偏殿躺下。
未止伸手探了探顾辰非的额头,温热的触感昭告着这人发热的事实。
贺兰容渊问道:“不找杭君了?”
未止无奈道:“等洛阳王醒了再找吧。”
贺兰容渊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顾辰非,讥讽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