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

咸阳位于八百里秦川腹地，正所谓渭水穿南，嵕山亘北，山水俱阳，故称之为咸阳。

澹台衍回来的机会很多，但他却从未进城，顶多在其周边活动。

可他今日却还是回来了。

澹台衍坐在茶馆里，细细品着碗中的茶。

这茶叶并不好，平日他根本就不会入口，但此刻却舍不得放下。

他不是在品茶，而是在品家的滋味。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可若要寻个卧虎藏龙，鱼龙混杂之地，恐怕也只有这茶馆了。

他是为了那桩旧案回的这里，因为澹台家的府邸原本就在这里。

只是此时早已物是人非，那座老宅也早已化作了灰烬，不知飘散到了何处。

忽然，茶馆中的人们一下子全都跑到了门外，不少人甚至发出了惊疑之声。

澹台衍有些奇怪，心中暗暗想着：常坐这茶馆的人，都已见惯了大风大浪，为何此时会如此惊慌？

等他到了门口，才发现大家争着瞧的，却是一辆辆马车。

这是拉货的马车，自然就不会如何金贵，甚至还有些破旧，但上面放的东西却十分的不普通！

那分明是一具具被烧做焦炭的尸体！

一眼扫去，竟装了十数辆马车，这少说也有上百条人命！

澹台衍忍不住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灾祸，怎会死了这么多的人？”

旁边的人扭过头瞧了他一眼，却又转身回到了座位上去。只有一白发老者搭汕着笑道：“听先生的口音，怕不是本地人吧。”

澹台衍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本是这咸阳人士，只是自幼离家，多年不曾回来，口音也变的有些不伦不类。”

老者点了点头，笑道：“这就是了。”

他叹息一声，目光转向外面的马车，缓缓说道：“昨日清晨，城中段家突发大火，全家上下连奴仆在内一个也没逃出来，都被这大火烧做了焦炭。”

澹台衍眉头紧皱，道：“段家？哪个段家？”

老者叹息道：“在这咸阳城中，还能有哪个段家？”

澹台衍心中一惊，暗道：好狠的手段。

那段家乃是城中的名门望族，全家上下数十口，竟无一人能从火海中逃生，这仅有一种可能。

在起火之前，段家上下早已被人血洗，不留一个活口！

更重要的是，澹台衍此次回来，寻的就是这段家。

......

段家庄位于城郊，依山傍水，往日只要见了门口那两尊石狮子，就可知道这家的富贵与辉煌。

段家的奴仆众多，但却都是彬彬有礼、训练有素，绝不会仗着段家的势横行街里。

自从庄主段占勇联合各方势力围剿澹台家，与澹台律同归于尽之后，段家便人丁凋零，只留段夫人一个人在支持着门户。

但段家在江湖人心目中的地位却非但不减，反而越来越高了。尤其是在这咸阳城中，更是隐隐有成为第一世家的趋势。

微风拂过，树木簌簌地响着。

西岳山的景致还是那么美，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特别是雨天，就更是增添了几分仙意。

段家的庄园就在山脚，站在院中抬眼望去，便已是景入胸怀，尤其是这深秋十分，只要看过一眼那萧瑟凄凉的山林，便永远也不会忘怀。

可是如今，庄园却已不在。

那气派的仿佛永远也不会覆灭的段家庄，现在竟真已化作了一地焦炭！

那两扇用上好红木做成的大门，也已变成了两团碳灰，上面似乎还在冒着一缕缕残烟。

在废墟之中，站着一位少女。

她穿着一身素衣，但却显得分外出色。她没有戴任何首饰，或是擦抹脂粉，因为对她来说，这些东西都稍显多余。

她虽年龄不大，却已有了几分倾世美人的风韵。

她这样的人，只该活在画中，怎会出现在这里？

女子看着这一地的凄凉，沉默不语。

这是谁放的火？

段家的人呢？莫不是都遭了毒手？

女子没有哭喊，也没有哀嚎，因为她本就不是段家的朋友或亲人。

她早已看惯了这般场景，只是有些懊恼，自己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忽然，一阵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女子转身看去，却见一男子站在远处，定定地看着她——正是闻讯而来的澹台衍！

她冷冷道：“公子是什么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澹台衍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此地见到这等绝美女子。

他目光扫过四周，抱拳道：“在下澹台衍，敢问小姐芳名。”

女子回了一礼，道：“娜儿。”

澹台衍轻言细语，道：“小姐可是段家之人？”

娜儿一双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道：“你这人好生无理，明明是我先问的问题，你还未回答，怎么就反问起我来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年龄不大的小丫头，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在这死了数百人的地界上，非但全无惧色，而且神色平静，竟还敢对他发问。

娜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轻笑一声，道：“你是姓澹台的，莫不是澹台家的人？”

澹台衍心中一惊，却面不改色，道：“以姑娘的年龄，只怕不该知道澹台家。”

娜儿道：“可我就是知道。”

澹台衍眼中积蓄着凶光，冷声道：“你到底是何人？”

娜儿还未说话，就听一人声自山中传了出来：“不错，你究竟是何人？”

澹台衍面容一变，他转身看去，却见一人正靠着大树，冷冷地看着他们！

这人身材高大，面若重枣，手中提着一柄模样古怪的剑器，连澹台衍都叫不出名字。

他这衣着本十分讲究，明冠、红袍一个不缺，坎肩、革带一个不少，可此时却浑身沾染泥土，衣服也都起了褶皱，竟好似许久未曾换洗过一样。

他口中问的是娜儿，眼睛却从来未曾离开过澹台衍的身体。

澹台衍只是瞧了一眼，就脸色铁青，道：“我倒是谁，原来是荣明山，荣好汉！”

荣明山与雷狄乃是结义兄弟，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江湖人称他俩为“虚雷双刀”。

想不到昨日才躲过雷狄，今日便遇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