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凄凉、阴晦能代表一个人的心情,那她一定是沉溺于冰水中的手术刀——前奏
如果说冬天本就是容易让人沉寂的,那身处医院被消毒液侵占着又是一种什么心情。
黑色地砖上弥漫着刚被喷洒的消毒液味,走廊过往的细声喧嚣着,伴随匆忙的脚步声似乎可以察觉到隔壁房间抢救人的声音。
直到病床的滑轮在那地砖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后,渐行渐远的声音才让空气重新安静下来,又添了几分凝重的气息。
医院每天抢救的人不下百人,从急诊科被送往病房再被送往抢救室那是种什么感觉,感觉自己的命已悬殊,与“死神”最后的精神拼夺,一场没有硝烟与热血的战争。
天气干燥,外面多了几例重症流感,却让病房显得有些宁静。
抬眼看到窗外的枫树枝被疾风呼啸的刮动着,外面的风景有些偏像旧时年代的黑白灰电视机,涂添了份寂凉。
北方干燥的天气会让人喉咙发干,踏上医院标配的那双较棉拖鞋,摩擦出的声响总是很刺耳。
终于蹭到桌前摸到那杯生冷的水,心中不自觉生出一股汗,仰头闭眼将那杯早已冰彻底的水一饮而尽,嗓子的痛痒也随之消散,才又一点点蹭回病床上将被子捻好。
都说三十往前的年轻人身体好,可她这身体却越发无力,本身发着高烧更让她感觉困意上头的难受,意识逐渐模糊却还是顶着最后的一丝力气不让自己入睡。
房门被外面的人推开,嘈杂声被瞬间放大,仿佛还可以听见“护士,麻烦给看看吧,体温好像又升高了”“医生,他昨晚胃一直难受……”。
虽说医院不让大声喧哗,可哪个病人家属心里一着急还能顾虑到这些,再也没有比自己爱人的身体更重要的了。
“时梦,陆医师给开的中药我按时喂给你喝”只见刚进来的杨言一手提着一大壶保温杯,一手拿着病例走进她床前,神色有些略显难看,嘴唇略动了下才开口“他……已经同意你先养病住在医院了,还付了近一个星期的费用,你就安心住着”。
时梦侧躺着,眼里被白色病床被子占满,神色不变眼神里却多了那么一片悲凉,好久才缓过神来。
努力克制自己沉重的眼皮,过了许久才把沉木的头抬起来看向杨言,轻动着唇齿同道“我是不是应该打电话感谢他愿意给我一星期时间,言姐,我想学习一段时间医学”。
时梦起身把床头柜的手机拿起来,杨言正要起身阻止,可那号码已经拨通了过去,对方沉冷的声音依旧让她紧皱眉心“说”,还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便能对她造成影响。
“谢……谢谢你……”
“如果感谢的话就不必了,身体快点好起来”那声音略有停顿,随后又重新出现“在牢狱变坏的身子赶快修补好,回来给我挣钱”不等她下句回复对方就挂了电话。
羞辱她的话整个病房听的一清二楚,她不敢抬头去看杨言的眼睛,她内心纠结着,怕杨言误会她是在那种地方做不好的事,她又无从解释。
“我信你,别多想,养病要紧”正当她犹豫时,杨言已经先发开口,不多不少的信任以及关心让她心中一惊。
杨言并不清楚她的事情,而一开始她受杨言所照顾是因为袁副院长,可袁副院长平日不在医院,她没有机会与之道谢。
病房内空调到二十六度左右,她身子却依旧犯冷浑身打着哆嗦,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一直模糊,直到陆习法的身影出现在她床旁,才沉沉的合上眼。
她感受着自己仿佛被抬下病床,被人换到另一架病床上推走,滑轮经过参差不齐的砖缝还能感觉到颠簸,可她怎样都再也睁不开双眼,思绪被一点点吞灭,一直熟睡过去。
放射科的透光仪将时梦全身扫遍,机器发出的“滴滴”声响尤为让人心跳收紧,是好是坏都在这一念之差。
再醒来时对上陆习法那双眼眸,白色眼镜把他彰显的更加神秘,刚要开口说话就感觉胳膊处一阵疼意,冰凉的针头挤进她皮肤,白管里的液体也被注射进她体内。
她正要用另一只手去打掉那根针管,还未起身就被陆习法快速压住肩处,无奈,只能一脸紧张的看着那液体是如何进入她胳膊,她又是如何被陆习法用力固定住。
陆习法伸手推了推白框眼镜,冰凉的手指无意划过她脸处让她心中紧张。
拿起病例走到她身旁直接坐到她床边处,近距离看她紧张的表情,那冰凉的手也摸上她额头“时梦,你身体里的毒如果不清,你知道后果多严重吗”。
闻声,她不说话,病房内针声似乎都可以听的见,门外各种嘈杂混乱的说话声听的更加清楚。
病房内每天都被压抑的氛围笼罩,然而她也不例外,似乎每次医生的嘱托就像告诉她要时刻准备好遗书事宜。
时梦把头撇到另一边,她不去看那双深邃的眼神,她不想在那眼睛里得到她身早亡的信息。
她还想活得更久一些,久到把整件案子抖露到人们眼中,让他们看看这权倾背后的恶心秘密,因为那些不可告人的事就要把一个少女拉下地狱,直至身亡。
她轻抿略显干裂的嘴唇“麻烦你,让我活得久一点再死”。
声停,泪落,那一滴晶莹的泪水刚巧划过陆习法手指,她的不甘藏在这滴泪里,打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她就此放弃。
她怕他,她惧怕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冷家高官冷权瑾,但她不愿妥协,哪怕她曾经爱过。
这是一场她的战争,她为弱者,他为官,中间分界线至使他们二人成为不平等的交易。陆习法紧握她手,那眼神似乎多了一种坚定,轻叹“我是医生,我不会轻易让你死”。
时梦,你看,时隔多年还是有人在乎你的,哪怕那人是医生救人是他的原则,但你的命在他那里还是条人命,并不是人人唾弃的杀人犯牢狱犯。
白色的病房里总是有着浓烈的药水味,因重症流感的原因又添了股消毒液体的味。
酒精与消毒水的碰撞,浓烈刺鼻的气味让人不时有些反胃。
“咳咳……咳……”她一阵烈咳让抓着她手的陆习法不经意收紧,放下病例摸上她额头,叹问“嗓子难受?最近流感严重,没事别出病房”。
北方的天气总是让人有种莫名的悲哀。
繁花落尽,余留沧桑,唯剩那让人落幕的灰色调街头景象。
“陆习法你说,我究竟是为什么走到这迫不得已的一步,把命交到他人手中,自身难保”她轻微闭眼,叹息着这不公的待遇。
她是时梦,她曾是时家大小姐,桐医大的高材生,以第二的名次考入她憧憬的大学,遇到了真心待她的姐妹以及……她爱的人。
只是后来,那人把所有的恩怨全部怪在她身上,让她退也不可近也太难,她身上一处处的疤痕全部证明了他对她的心狠,他对她无所谓生或死的态度。
牢狱生活几乎要了她半条命,毒入体内她难以忍受甚至寻死,她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却一直以为她在推脱责任。
四年零五个月之前,她被他关进地下室以胁迫为理由,逼迫她承认未做过的罪证,那一纸缉拿令让她心如死灰。
四年之久她出狱,却又没能逃出他掌控,以六百八十万的带章债务条强压她心,硬是把她送进地狱。
只听陆习法轻叹口气,那语气中略带着无奈与怜悯“只要你能让冷权瑾说出那晚查证的人是谁,我与杨言就可以协助陈警官查到线索”。
闻声,时梦轻轻叹息,让冷权瑾轻易说出那晚的人可想而知的难,他是有意让时梦惨遭陷害经历这些种种往事,冷权瑾分明是想让她下地狱。
四年的命案说翻案不太容易,那人找的也不简单,那晚的证人也已不见踪影,何况还只是在审判会出现过一次。
审判会那晚,冷权瑾将所有证据指向时梦,一丝犹豫都没有,她的父母全部在场,硬生生听下他们女儿这些行为,不可置信的辩驳着冷权瑾,哪怕那时的冷权瑾已是冷家继承人,他们也不惜一切代价要为自己女儿辩驳。
外面的景色被染上一层雾,蒙蒙见亮的天色让房间看上去十分黑暗,陆习法摘掉白框眼镜,那双深眸幽暗的盯着她。
沉声“他的权位在京桐过大,我们暂时没办法对付他,时梦,你一定要想办法让他说出来,四年的案子才有可能翻案”
她略微抬起头,身子顺着力量挺到一个高度,叹口气:“就算,就算我这条命……没了,我也一定为自己翻案”。
话音落,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那人一袭黑色长袍大衣身着好看的黑色西服及衬衫,墨色瞳孔如同黑夜里的月,带着外面寒风的冰冷逼近她,唇齿略动:“翻案?只要我一天不同意你便一天翻不了”。
“冷权瑾……时梦她是人,不是你的玩物”陆习法将自身抵挡在冷权瑾面前,不让他靠近躺在病床上的时梦。
那冷眸瘆人,此时更是压下那最后一抹星光,抬手将陆习法推至一旁,那眸子略向他瞥去一眼便迅速回到时梦身上,轻叹道:“她杀了我妹妹”。
轻而易举将时梦定罪,那一声斩钉截铁的“她杀了我妹妹”将时梦瞬间变成这京桐的最大笑话,冷权瑾的妹妹是谁,那是相当于高位最爱惜的妹妹,连冷权瑾都未曾碰过一根毛发的妹妹。
“我有罪,所以杀了我吧”她把眼睛闭上,等着那道让人能够窒息的声音最后将她定论。
后来……
她微弱的声音徘徊在陆习法耳中,那死沉的眼皮再也抬不起来,似乎还能听到身旁的人一直朝她喊去“时梦,振作一点,手术室就快到了,坚持一下”
手术室?
什么……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