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可以忘掉一切污浊不堪的过往,该多好。
幽闭恐惧症对于一切密闭空间来说,都不会无一避免。
记忆深处的创伤、精神心理障碍,儿时阴影。
被自己紧锁的记忆深处,有着一段不被轻易提及的阴影,那阴影伴随多久了,十几年。
一个人看着他人被推进手术室中是什么心情,可能是离她自己很远,事不关己。
可如果,是自己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是自己面对那些决定自己生死的冰冷手术工具,那心情又是什么样的?
意识一点点变得模糊,耳边冰冷的手术刀无意碰撞发出的声响也越来越远,本就紧闭的双眼因麻醉的作用终于挣扎不了,呼吸从急促变得慢慢顺畅。
“梦梦,梦梦快醒醒,操作课都结束了,你今天怎么回事,没休息好吗”一声焦躁中也不失温柔的甜美声音传进她耳中,伸手揉了揉眼睛,自己好像掉进了梦里一样,这梦境却无比真实,真实到身边人的推动都似有感觉。
操作课?原来这梦回到了大二上学期刚刚选修的时间,她略微揉揉眼,四周阴绿带阳的环境,照射进来的阳光与蝉叫的声音,极致的美到一个点上。
看向身边的少女,声音稍有慵懒“下课了吗,走吧颜颜”。
她身旁的人亦是冷夕颜,那个她喜欢了四年之久的人的亲妹妹,公主一样的少女,眼中不问世事的星光与脑海里憧憬未来的天马行空。
她被冷夕颜拉起手,十指相扣,这梦境真实到,似乎能感觉出女孩指尖传来的温度,每一个温度每一个触感都深入她心。
后来她又见到了自己满心欢喜的少年,她从教学楼内望向远处的他,他就站在教学楼前那片阳光下,满身夺目耀眼。
冷峻的神情拒绝着过路其他少女的搭讪,她喜欢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内搭的白衬衫一尘不染,那永远紧皱的眉与眼睛直盯着刚出门的她。
她小心翼翼的小跑过去,生怕自己的耽误惹到他生气。
站在高出自己半头多的少年面前,她面带羞涩声音有些发颤,那细声温柔的“权瑾”从她口中跑出,少年听了好像眉头才略微有些舒缓,向他妹妹走去,遗留她自己站在那里。
每次她被他的忽略,都在心中一次次的自我怀疑。她喜欢他,好像从那第一眼对视,她的心就已然跑到他身上。
每次他的出现总能牵动她的情绪,每次的那声“权瑾”她都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他微妙的变化。
直到她被他救了的那晚上,明知他身后的对手有多少,有多厉害又有多危险,她却越加贪恋那道索吻,属于他的那道索吻,带有清香的吻。
那是他唯一一次的主动,也是最后一次对她那样温柔。
他在她的世界里,就像一场绚烂夺目的烟花,仅是一场就让她深刻难忘,仅是一场就让她欲火焚烧。
那一晚,他打完架把手摊在她面前,她大胆拉过他那只被划伤的手,扯过自己的裙摆细腻的为他包扎。
也是那一晚,她被他突然按在身后的墙上,炙热的索取着她唇上的那抹甜蜜,酒精与烟味传进她口中,让她顿时清醒过来,双手抵住他肩处,生猛的将他推离自己身边。
“走开,别碰我!”
原来……原来这是他酒精后的乱性!
而她自己不愿成为,他不清醒时的陪物,他还是她心中那个阳光的少年,还是那一身黑色西服站在楼前冷峻的少年。
不是这样子!
她在心中一遍遍催眠着自己,她喜欢的少年一尘不染,她爱的少年干净向阳。
时梦还是不了解年少的冷权瑾,杀戮,手段残忍,酗酒斗殴才是真正的他,只不过那温柔全是在他妹妹面前。
那晚她将他推开,抹着自己被他亲吻过的唇,一遍遍擦拭着遗留在她嘴角属于他的气味,表情狰狞且嫌弃的向他骂去:“真脏,别用亲过别人的嘴来亲我”
她连忙逃离这片让她神情恍惚的地方,泪水也缓缓落下,她心中的挣扎从这一天开始。
她爱他,可是她是半精神洁癖者,她没办法克服与接纳这样的他,她接受不了自己爱的少年是这个样子,甚至常出入酒吧在那种地方厮混。
她开始躲他,她开始内心挣扎,想要放弃对他的爱,可她越想挣脱越出不来,那像一道枷锁紧紧的抓住她,把她从此关进这道门里,再也回不了头。
眼泪不争气的流下,一阵急促的呼吸让她清醒过来,身上的疼意令她猛地惊醒“疼……”
“怎么回事,麻醉不管用吗”耳边传来其他人的说话声。
这疼是生生的肉疼,心里像被人割开了口子,疼的喘不过气。
“麻醉过敏,刚刚的用量已经不能再注射了,否则会有后遗症”
胃里的翻江倒海,以及腰上那道深浅不一的口子,疼的她差些窒息,意识逐渐恢复,身体却动不了,感受着手术刀在体内的波动,她疼到眼泪已经哭尽。
一个小时前,她还在病房休息,冷权瑾的突然到来打破了那份安宁,他将护在她身前的陆习法猛然推开,神情紧张的逼近她,句句逼问“是不是要逃走,是不是她杀了他妹妹,她爱不爱他”。
时梦毅然的告诉他,那坚定的眼神就是惹他继续折磨她的原罪“我是要逃,逃到你找不到我,就是我杀了你妹妹,还有我早就不爱你了,我讨厌你我恨你!”
他心头一急,用力捏起她的下巴,那脱臼的骨头声吓得她眼睛睁大,他另一只手将她没有发现的一瓶烈酒全部灌入她口中,把她头压的至低不让酒遗漏出来,最后才合上她的下巴。
可她……还输着一瓶消炎药!
眼前一黑,晕眩随即上头,重重磕在床头之上。
“冷权瑾,你是混蛋吗!”
陆习法将冷权瑾使劲推开,拍打着她的脸让她清醒过来:“时梦,时梦,我会救你,坚持住”。
最后她被无意中磕到那酒瓶上,腰处已有的烟烫伤加上新伤呈出一种难看又恐怖的伤口,血流不止。
她晕倒前看见陆习法那紧张的神情,冷权瑾似乎得意的笑。
她听着耳边传来陆习法同她讲话声“时梦,你不许死,你的清白还没有翻,我会帮你翻案,你不能死坚持住”。
冷权瑾大步走到她身旁命令的语气“人命还未还完,你不能轻易死”。
她的命……
究竟算什么?
有人着急救她,也有人想方设法害她。
原来自己重要到这一步了吗!
手术室中凝重的气氛让她心跳加快,疼痛感倍上加深,一声温柔的“别怕”进入她脑海,记忆里她被冷权瑾护在身后,那声“别怕”让她有了安全感。
是谁在跟她说“别怕”,忍着痛意努力睁开眼,陆习法白框眼镜她一眼就能认出,她略微眨眼示意。
冷权瑾对她的温柔和如今的伤害,她究竟还再幻想什么,心中又再纠结什么。
自己的胃被清洗着,那种反胃的感觉愈发强烈,她心中的念想却全是冷权瑾。
“时梦,别怕”陆习法告诉她别怕,那双温热的手轻微抓着她的手,给她温暖,缓缓闭眼感受着身上的各处疼痛。
冷权瑾,你的各种折磨只会让我心中念想更深,对你也越是想要从高位拉下来。
你,不属于那个位置!
“陆……习法,救我”她隔着氧气罩带着撕裂的疼痛,微弱的嗓音求助着陆习法。
发碟的声音带着不甘,她隐忍痛感坚强的挺着,那刻在骨子里的傲气由韧而出。
手术刀一点点移出她的体内,感受着针头在自己身上游走,哪怕陆习法已是用着最轻的力度,可那针扎的疼却疼进心里,泪水从眼眶流出,麻木的全身说不出话,终于,这一切都结束了,那痛感也渐渐习惯下来。
四年零五个月的牢狱,加上今天被推进手术室全身感受着冷权瑾对她伤害的痛,她心中怕他,怕他有一天会把自己弄死,但更怕那道线索就此沉没。
京桐不再有时家,她时梦也不再是时家大小姐,更不是当年桐医大的高材生。有的只是那四年零五个月的牢狱犯,所以,即使最后她被冷权瑾拉入万丈深渊,她也绝不会再后退。
心里那一声“冷权瑾,今日的痛我们来日算清”更是用尽全力,随着伤口被最后一针缝合上深深埋进她内心。
她时梦已被他贴上杀人犯的标签,这一刻全都无所谓了,那不妨再多一条,十条,一百条,把他拉下来为之。
这场局已设定!
她跑不了,逃不出。
惨,那就再惨些,惨到他后悔……
惨到他双手沾上更多她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