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湖而起的纷争往往就是那么的不讲道理,一丝火星就能点染滔天烈焰,一发而不可收,而这一次的火势所在是凌氏皇朝大熙的北境,自竹苏后山远望尚能感觉到远方凌绝之气的熏罩与血腥汇海的罪恶。
盛承玄身后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紧皱着眉头咬着嘴唇被她最敬爱的前辈护在身后,他用剑式一招一招以攻为守的护着身后的少女,不愿她的衣襟沾上血腥,却难以一人之力对决不远万里来此相杀的敌人。
南疆流誉阁与西域裳家乃世仇,争斗数十载的结局便是盛承玄带着所剩的最后几人一路逃往至东陆大熙皇朝境内,身后的裳家人依旧穷追不舍。
“阁主!”少女瞪大了眼睛看到的是盛承玄手臂和肩膀上的伤口由血色已然变成了黑色,以眼见的速度扩张至整个手臂。
西域蛊毒。
盛承玄最后已无法持剑,他深受蛊毒所害,能够清晰的看到他脖子上爆出的青筋,他不顾伤口而皱着眉看着留在他身边的少女说道:“西域裳家精研蛊毒血术,这是罪恶的仇恨,我不希望活下来的人去背负枷锁。”
耳边是其他人死在仇家刀下的嚷叫声,里面是对疼痛和死亡的恐惧,紧紧抓着神经让你不自觉呼吸困难,这位少女却没有被吓破了胆,她只是坚定的看着盛承玄重复的说着一句话:“前辈对我步家有深恩,如今流誉阁遭灭顶之灾,千语岂能独善其身?”
这个十五岁的姑娘叫步千语。
盛承玄知道流誉阁已经毁在了他的手上,眼下断不能叫无辜的步千语白白丢了性命,她只是他受人之托教养长大的孩子,不应该在这种时候丢了性命。
“杀人滋味不好受,现在我怕是要让你经历一切罪恶的开始了,你会怨恨我吗?”他将手中的剑递到了她面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坚强的少女流泪,她的眼泪落下,一滴连着一滴落进脚下血泊之中,绝望的摇着头,祈求他不要让她这么做。
他颤抖着手自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锦囊,原本的月白色被他手上鲜血无情的染成了血红色,生生刺痛着她的眼睛,他说道:“把它交给夫人,听话。”
盛承玄的妹妹盛纹姗赶到的时候,步千语的剑尖刚好自她哥哥胸前的血窟窿拔出,鲜血喷张顿时染红了已经满是鲜血的衣襟,看着一支支无情剑刺破着流誉阁众人的生命,十五岁的盛纹姗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哥哥,她反而只有死一样的平静,闭上了眼睛,没有人注意到她紧握着她的手,从指缝中渗出了点点鲜血,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眼角有一滴泪小心翼翼的留下。
一个壮汉愤怒着持刀走向步千语,手起一刀却未能如意料中准确无误的落下,一把剑此刻就抵在那位少女的头顶,替她再一次打开生命之门。
那名男子用手中的剑逐个解决这些来自西域粗鲁的杀手,当盛纹姗突然张开眼睛的时候,裳家的人暗叫不好,为首的蒙面黑衣人才意识到盛纹姗的威胁所在,大声喊道:“给我杀了她!”
没有人看到盛纹姗是如何出剑的,刚才的那叫喊声顷刻之间便消失的不见踪影,以致于弓弩手的箭还没来得及发出来,盛纹姗的剑便穿云而上刺穿了那些人的喉咙,箭弩藏于袖中,未有任何用武之地。
“竹苏剑法,这是竹苏剑法!”裳家所剩的那最后一人终于看清了盛纹姗那致命的剑招,今天下大势四分而立,各有千秋,南疆医术西域蛊毒北漠蛮荒,而东陆大地之上能够与那些相提并论的当属竹苏剑法和那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弦月山庄。
盛纹姗终究还是年轻,尚未将这剑法习练精绝,只不过在那名男子的襄助之下,那名认出竹苏剑法的人此生都不会有机会去记住一招半式,裳家派来的心腹相继殒命,最后盛纹姗拿出匕首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划下了深深的伤口,鲜血顺着雪白的胳膊留下,走到盛承玄身前,她的血伴着泪水滴在了他的身上。
至亲离去,四周举目之荒地而无以为祭,盛纹姗以自己的鲜血为献,跪在地上最后一次叩拜亡兄,等到那名男子举过火把将盛承玄的遗体化成灰烬,盛纹姗一句话都没有,只是看着眼前燃烧的火焰。
无尽悲痛的盛纹姗眼前早已没有活着的敌人,只剩下了那个泪痕仍在久久不肯离去的少女和救了她们的男子,她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年纪的少女跪在自己面前,拿出被鲜血染红的锦囊捧至她的面前说道:“阁主遗言,请小姐将此物交予夫人。”
“你走吧,以后再无南疆盛家了。”盛纹姗心如死灰,她从未想到一切的到来竟是片刻之间,短暂的能够让人真想狠狠的掐醒自己,妄图挣扎着尝试从一场梦中醒来。
终究,她还是来晚了。
那名男子收起剑走到她们两个面前说道:“这里依旧是凶险之地,你们不便长留于此,可有去处?”
十五岁的步千语走到他面前敬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千语无以为报。”
盛纹姗却依旧无言,只是用手帕去拾捡着盛承玄的骨灰。
那男子看得出这两位少女不是同路人,只因事务在身,他目前无法亲自将她带走,只是留下一枚玉佩,对她一人说道:“姑娘若是需要一个去处,可以前往大熙朔安城的姜府。”
步千语行礼后接下了他的玉佩,看着他骑上马后说道:“拿着这个自会有人安置你。”
随后他绝尘而去,她循着方向远眺,她猜他要去的地方正是竹苏。
端详手中玉佩,白璧无瑕纹理繁琐却只刻了个‘姜’字,步千语想到盛阁主曾经与她讲过天下大势,东陆大地最鼎盛的皇朝是大熙,大熙帝都朔安城中有个闻名天下的中书令姜家,姜家有个统御北境军的怀远将军,他叫姜卿言。
她回过头来看着躺在身后的一具具尸体,鲜血依旧流淌着,罪恶依旧弥漫着。
盛纹姗双手拿着被手帕包好的骨灰,沉重地走到步千语身边说道:“想来大熙朔安是个好去处,如今盛家已不复存在,我想,哥哥也希望你从今过着有人庇佑的生活。”
步千语看着盛纹姗脸上的悲恸,没有了血色的嘴唇竟然还不如那些躺在地上的死人,她虽然和盛家小姐只有几面之缘,点了点头后,但还是忍不住关切的问道:“需要我送小姐回去吗?”
盛纹姗摇了摇头,突然她毫无征兆地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与地上渐渐变干涸的那些红色霎时混在了一起,步千语马上扶住了她,却被她轻轻推开了,手中紧紧攥着盛承玄的骨灰,转过身是止不住滴下的泪水。
初雪之日,江柒落走上竹苏茗山的云崖花了将近两个时辰,只为那盛放的红梅。
寒来暑往,今日是哥哥来看她的日子,自己能带给哥哥的只有这天下最美的红梅。
这里的少年将自己的剑收回剑鞘,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突然闯进这里的姑娘,茗山云崖原本是他练剑的地方,十五岁的他有着世间难得的俊朗,如墨黑发一半高高束起一半随意披散在后,青白色衣衫加配护腕,腰封上面佩戴着竹苏玉佩,一身凌然正气与这红梅林灼灼相映,黑亮的眼眸清澈如水,却又深不见底,透着目空一切的高傲。
此刻,落在他眼中的不是精绝于世的竹苏剑法,也不是师父案上的黑白弈子。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凌靖尘没有远离亦没有靠近,因为在芳香四溢的红梅尽头,有她明媚灿烂地笑着,仿佛永不凋零的花朵,让人幡然醒悟,原来时光也是可以这般美好。她流连在梅花林之中,泽天的容颜在花枝中若隐若现,辗转于初雪之间。
她挑的仔细,似乎要把这林间的梅花都看尽挑尽了。
竹苏师妹江柒落,冷静敏锐之下是一颗冰封的心,而他此刻才恍然发现原来这个冷若冰霜的姑娘,也是会笑的。看着她拿着好几枝精心挑选的梅枝朝他走过来,他从倚靠着的树后走出来,看见她十四岁的年纪,妆扮的却十分素雅。
江柒落原本就知道师兄凌靖尘这个时辰会在此练剑,但她为了给哥哥采红梅枝却不得不来此打扰,于是言语简练地说道:“今日对师兄多有打扰,柒落告辞了。”
大概是早已习惯她拒人于外的性格,凌靖尘知道下山的路原本就比上山的路难走,初雪过后越发的难行了,她一个人又拿着梅枝,自然多有不便,他拿起剑转身走在她的前面说道:“我送你下山。”
“多谢。”她把梅枝抱在胸前,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着,从这里漫山无痕的白雪能看得出,茗山云崖几乎只有他们二人前来。
竹苏门下之人甚少,他们的师父名唤墨羽,而弟子一共只有五人,而江柒落见过的也只有大熙师兄苏谦与凌靖尘,不知户籍何处的师姐傅幽燃,还有一位常年住在主峰研习医理的小师妹重曦她却不曾见过。自己来这里已有七年,要不是因为师父喜欢逐个教导的方式,也不会连自己的同门都不识得。
一路上意料之中的没有太多话,两个不擅言谈的人走到一起,着实无话可说,到最后变成了他先行在前,她循着他的脚印,到了山下,他目送着她前往紫林峰的方向。
两人之间隔着数步雪印,渐行渐远。
江柒落回到紫林峰上的时候,果然哥哥已经在屋中等她了,她朝着哥哥欢快的跑过去,被他轻松的抱起来,兄妹相聚的明媚足以融化这一场积攒了很久才下落的初雪。
“你也不觉得冷,竟然出去了这么久。”姜卿言给她舀了一杯新煮好的茶,看着她久久不舍得放下的梅枝和冻得有些红的手,十分心疼。
“哥哥何时到的?”她只有哥哥在的时候,才会如此开心的笑,将平日里少言寡语的自己藏起来,将哥哥最喜欢的笑容毫无保留的展现给他看,让他安心。她拿出梅枝在姜卿言面前晃了晃说道:“这是给哥哥的。”又拿出了三枝说道:“这是给大嫂的。”
江柒落小心的将盛放的红梅取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松脂油,将红梅最美的时刻永远的留在松脂中。
姜卿言喝了一杯热茶,看着自己妹妹这一番的笑容,虽然不忍打破这种欢愉的气氛却还是放下茶杯缓缓地说:“父亲老了,你回去看看他吧。”
听罢,她又变回了那个冷若冰霜的样子,七年了,包括竹苏师父墨羽在内,从来不能有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她的父亲,她放下梅枝说道:“朔安一别,七年之久,他从来不曾来这里看过我,他是你的父亲,却早已经不再是我的。”
“我明日动身去北境,恐怕数月都不能回来了。”说完,姜卿言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到她的面前,“这是你十五岁的生辰礼物,提前给你。”
姜卿言重新舀了一杯茶给她暖手,说道:“七年了,总要有些成长,姜府的责任我们要懂得替父亲承担,你还小,为兄会好好替你守护一个安宁,但是,你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回朔安,不回家了吗?”
“父亲若是想要我回去,我今日便不会听到是哥哥你在这里,讲这些我听了多次的话,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听到的,母亲不在了,父亲对她的死不闻不问,就算两旁世人也不会如此无情。”江柒落将那杯热茶握在手里,看着热气升上来又消散去,像极了她曾经拥有的至亲之爱,短暂而逝脆弱至极。
“也罢,总要你想通了才行。”姜卿言看着眼前十四岁的妹妹,自从七年前她被送到竹苏来,不曾回过朔安一次,就连兄嫂也是每年一次来看她。母亲当年走的突然,什么话都没能留下,但姜卿言知道母亲一定是希望自己能够护好这唯一的亲妹妹。
“我自是想得通的,父亲位高至中书令,姑姑入宫门为贵妃,大哥统御北境军,大嫂贵为公主,二哥与三弟一直有人悉心栽培,我姜氏一族历经多位帝王,门下子弟众多......”江柒落确实想得足够通透,“哥哥明白的,姜家从来不需要我的锦上添花。”
她只是担心身为将军的哥哥,战场是天下最危险的地方,这些年自己对亲人的牵挂悉数到了哥哥身上,也许是自己与哥哥的关系最近,作为妹妹有着对长兄的依赖,有他在一日自己便安心一日。
“战场凶险,哥哥多加小心,北漠众多部落之人,皆凶悍无比茹毛饮血,现下又是这样的寒冬时节,大熙和他们此时交战实在不是上策之选。”
“还好,至少战场之险清清楚楚摊在面前。”总好过帝都繁华之中的凶险以及平静之下的暗潮。
姜卿言从小被教导的便是忠君爱国,姜家世代忠良,祖父那一辈就是掌兵的镇国武将,只是父亲姜绍因为身上不好的缘故,才走上朝堂周旋。
“哥哥早日凯旋,我在竹苏等着哥哥回来。”她再一次笑了,这种笑是从内心苦苦支撑到面容上的,她提前笑着庆祝哥哥的凯旋,因为她从未想过其他可能,他不仅是她的哥哥,更是她心中的英雄,是大熙的卓越将领。
她别无选择,只有目送着姜卿言离开紫林峰,这是她期盼了一年之久的重逢。
一年的光景,说长不长,不过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十几次月亮圆缺罢了,说短不短,怕是说不清几重梦境醒来复醒。
世上若无哥哥,只怕她的眼里再也没有色彩了。
桌上的杯子还有留有余温,那是亲人重逢的痕迹。
十四岁的她打开放在桌上久久没有被理会的木盒,里面躺着一枚精致大方的海棠玉簪,通体晶莹毫无杂质,与竹苏圣洁之地甚配。想必这依旧是大嫂为自己精心挑选的,虽然见面次数极少,但是大嫂却是姜府之中的惟一一个对自己上心的女眷。
姜卿言下了紫林峰后,牵着马走到石壁岔路之时,见到了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人,他放下缰绳,双手相实,弯身低头向面前的少年行礼:“卿言见过六殿下。”
凌靖尘也同样略微倾身回礼,并且注意到了被他插在竹筒里的数枝红梅,一如茗山云崖上的那般红艳,随后听他问道:“眼下年关将至,殿下是否也快动身回朔安了?”
“就快动身了。”凌靖尘知道这一次姜卿言这么快就离开的原因,说道:“怀远将军不日就要前往北漠战场,靖尘在此恭祝将军早日凯旋。”
姜卿言微笑这点了掉头,就在他牵了缰绳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凌靖尘突然叫住他说道:“卿言大哥!”随后快步走到姜卿言面前,没有了身份之别,就像一个弟弟对兄长的敬爱之情,他说道:“北漠之战,不同以往,望大哥一切安好......我相信你和北境军一定会凯旋归来。”
姜卿言笑了,临别的话无需太多,他早已懂得这位少年的一颗真心。
他最早进入北境军中之时,便是皇长子睿王殿下凌靖毅的副将。
大熙这一朝的已故温誉皇后夕氏育有两位嫡皇子,分别是已经获封睿王的凌靖毅与尚未册封亲王的六殿下凌靖尘。而这些年,大熙六殿下的行踪没有人知晓,朔安中人皆知道六殿下被陛下送往别处教养,却从没有人知道他在竹苏。一直以来,都是姜卿言领陛下密旨,暗中保护六殿下的安全,为他也为自己的妹妹守住竹苏的秘密。
不为别的,只为陛下的一份信任。
姜卿言这些年,借着和家中小妹联络为由,将朝中的局势和各中厉害以及大熙边境种种情况都详略得当的附一份在密封的书信中,在信中适当之处略加提点。
没有那些肮脏不堪的党争想法,姜卿言只是单纯的希望,待这位六殿下有朝一日真正回到朔安之时,这位真诚卓越的少年能够有一个明朗的未来,一个与朔安城中所有殿下相齐的起点,来施展他的才智与抱负。
送走姜卿言后的第二日,江柒落受师父墨羽之命前来后山。
她的师姐盛纹姗原本不是竹苏弟子,而墨羽因为先辈缘故却依旧传习她竹苏剑法,她一直以来便独自一人居住在后山,而他们这些做师弟师妹的一向不怎么过来打扰。
此刻竹苏的烬尘花落满了后山,有些花瓣红的出奇,像血般妖娆,染红了一季烟雨。
卿本佳人,花自无暇。有花露冷风清,美的不容许任何污秽淀染。它香气芳醇,经久不散独立尘世自赏浸入灵魂的幽芳。原本一片无边无际的白,一如白色的海,典雅之中透着不为人知的神圣,微风吹过带着沁人的馨香,仿佛洗礼着正在挣扎于尘世中的人。
“后山烬尘花落,恐有异常,不知师姐可还好?”
“谁许你来的?”盛纹姗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冰冷的言语和她愈发霜白的面色正不声不响地掩盖着自己的伤悲。
江柒落自盛纹姗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那一刻就知晓了她的异常,从她恍惚的神情中看得出她刚遭遇重大变故,而盛纹姗却不打算理睬她,继续朝着不远处的庭院走着,有些踉跄地走过江柒落身边之时听见她不冷不热地说:“师姐可知天塌下来的滋味?”
盛纹姗停下略微偏过头来,淡淡的说道:“闷郁异常,无法喘息。”
“若天塌而下压死仇家,师姐便会觉得万物生晖,恍若人间四月天。”江柒落一语中的,字字珠玑。看着盛纹姗的神色有些微弱的变化,江柒落知道方才所言有效,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师姐心中有恨,最不该为难的便是自己,留有青山在,还怕熬不到一个报仇之时吗?”
盛纹姗这才开始仔细的看江柒落,注意到她手臂上新包扎的伤口,知道是剑气所伤,她用略微缓和的语气说道:“随我来吧。”
江柒落在姜卿言走后继续修习剑气之法,却控制不当而伤了自己,竹苏后山这里的药草倒是种类颇多,在盛纹姗给自己重新上了药之后说道:“多谢师姐......近日雪后路滑,还请师姐多加小心。”
“不知是哪国的君主不施仁政,百姓受苦,连累这两年的时气愈发寒冷了。”
竹苏位于大熙与大辰东北交界的群山之中,以竹苏剑法和医典在江湖之地甚至庙堂之高享有盛誉,历史饱经沧桑,而竹苏却辟一方清静,远远观望苍生万世轮替。
“师姐修习的貌似不是普通剑法或者医典吧?”
“竹苏之地,何曾有普通的东西?”
江柒落微微一笑,这位师姐果然聪慧,纵是同门也不透露分毫,不过越是遮掩,就越是明显,江柒落看过竹苏古籍,盛纹姗研习的便是东陆最隐秘的竹苏烬尘秘术。
“越是普通,越耐人寻味。”想起昨日突然出现的朔安男子,盛纹姗突然问道:“你可曾听闻过大熙朔安姜府?”
江柒落静坐煮茶,回答地干脆:“不曾听过。”
“可你是大熙朔安人。”盛纹姗有一双能够洞察人心的眼睛,却无法看透她面前之人,总觉得一个十四岁少女的眼睛不该如此,只有一种可能。
她在逃避。
“我只做江湖人,只闻江湖事,朔安帝都之地太过繁华,容不下我。”江柒落说的潇洒,语意连贯通顺,让人信服。
其实,这尘世自存在以来,原本是纯净的,可很快人们有了高低贵贱之别,疆域有了大小辽窄之分。东陆横纵分布的些许国家,有的款附别国以图自安,有的忙于吞并疆土成就霸业,局势至此,现今疆域辽阔的当属大熙凌氏和大辰宇文氏,而程国重氏则于这两国争霸中夹缝生存,风雨飘摇。
“战争在所难免,有流血,会死人......”江柒落注意到自己提‘死人’的时候,盛纹姗的唇角微弱的动了动,看得出她更用力些的咬了咬牙。
江柒落有些试探地继续问道:“师姐杀了人?”
盛纹姗沉默的看着她,不语一言。
江柒落浅浅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人活着不容易,死却很容易。”
盛纹姗看着自己面前的江柒落,很难想像这句话是出自一位十四岁的少女之口。纵然知道这个道理,可第一次杀人总是格外刻骨铭心。
“日后,师姐或许还会杀更多的人,难道每次都要这般伤怀吗?”
江柒落看着盛纹姗一双红肿的双眼,不知道她是在哀悼别人还是在忐忑杀人后的心悸,只是她知道,没有人能够坦然面对自己这双沾了鲜血的双手。
终有一日,她自己的双手也会染上鲜血,此生再也无法褪去。
盛纹姗看着漫山遍野的白色烬尘突然问道:“今年何岁?”
江柒落平静地说道:“长宁二十一年。”
这一次换成了盛纹姗浅笑,她看着不明就已的江柒落说道:“看吧,你终究还是大熙人,纵然江湖悠远引人流连,纵然一心想做江湖世外人,奈何你心中有牵挂。”
东陆大熙第十七代帝王凌致轩,以长宁为国号。
大熙长宁二十一年十一月,北漠诸部同时与大熙和程国交战,皇长子睿王凌靖毅奉诏出征和怀远将军姜卿言以及诸位将领一起镇守大熙边境,狼烟四起的战事断断续续地打了八个月,雪落风起大雨霜降,从寒风凛凛打到夏日炎炎,最终北漠金殖部落与大熙和程国签订休战协议,三方皆在边境之地设兵防御,心照不宣地准备下一次猝不及防的烽烟火光。